天色已经暗下来,窗外飘起小雨,滴滴打在车窗上,车内只有微弱的轰鸣声和淡淡响起的bgm。
车缓缓行驶著,最终停靠在基地门前。
迟乐解开安全带的手停在中间,他抬眸看向谢言:“我…可以。”
“当…当,你的……”
“听、众。”
这句话他说了大概二十秒,谢言那双深邃的眸子和他对视著。
两人静静地坐在车内,窗外的雨顺着车窗滑过,丝丝缕缕续成一个小水幕。
良久。
谢言像是妥协般,别开眼语气淡淡地陈述著:“他说的是我爸妈,我五岁的时候他们离婚了,我跟着我爸,他不支持我打职业,当年打了我几顿,就把我赶出来了。”
他嗤笑一声:“说是我坚持的话就断绝关系。”
这是很多职业选手都会面临的问题,家长对于电竞这一行的接受度并不高,可以用非常低来形容。
再加上被选中的选手年纪都偏小,基本还是少年的年纪便要背井离乡。
为此和家里决裂断联的比比皆是。
迟乐虽然没有这个阶段,但他入行来见过的也很多,是电竞这一行的常态,他嗯了一声。
谢言盯着挡风玻璃上的小雨幕,自顾自地讲著:“我当时十?岁,跟他说无所谓,反正他儿子多,气得他顺手丢了个烟灰缸过来。”
“别看了,我躲得很快,哪能让他砸到我?”他仿佛在讲一件趣事,绘声绘色语气愉悦。
“我妈,有自己的家庭了,过得挺好。”
“也和我没关系了。”
谢言的语气其实很正常甚至是很愉悦的,仿佛只是置身事外的看客在讲著一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孩子。
迟乐抿著唇,他觉得不应该,这些事听起来并不好笑。
“你,你……恨吗?”他问。
谢言侧眸看向窗外避开迟乐的眼神,他语气极轻带着嘲讽并不回答迟乐的问题,反而问道:“我很自私吧?”
迟乐久久没回答。
昏暗的灯光照在谢言英俊的五官上,映照出一片好看的光影,他垂著眸:“走吧,你就当什么都没听到。”他打开车门就要下车。
迟乐猛地抓住谢言的衣角,说不出来的话卡在喉咙里,只觉得涩得难受。
谢言动作停下凝眸看向他,搭在把手上的手松下来,带着些无可奈何和妥协:“你慢慢说。”
把下衣角的力度松了松,这人看着瘦削,手上劲儿还挺大的。
迟乐拿出手机,打开微信敲著字,而后嗡嗡两声,迟乐抬眸示意谢言看手机。
【Late:你很好谢言,不要质疑自己更不要讨厌自己。】
讨厌自己。
谢言看着屏幕上的话眸子一动。
是什么样的经历才能让人主动远离亲人,是在被打被骂的时候吗?
不是,被打被骂都只是皮肉之苦。
是母亲在听说他辍学要去打职业,常年不联系却在电话里对他哭诉为什么他这么不懂事的时候吗?
也不是。
打职业本就是一条不被理解的路,在他们看来就是网瘾少年走上歧途。
可是明明就没有管过他,在他做出选择时还要来指责他,说他错的离谱说他让人失望。
“恭喜你谢言,我老了,这个位置是你的了。”那时候的石头带着笑容朝他握手。
谢言伸出手紧紧回握著,心中滋味万千:“哥…”
石头微笑着摇摇头示意他不必多言。
那时候的他即将成年,在他生日前夕,当时的教练让他和石头solo一场五局三胜。
他赢了,如愿坐上了梦寐以求的首发。
能够坐上那个聚光灯下万人瞩目的位置,去更大更高的赛场了。
他首秀出道就靠着脸一炮而红,线下的粉丝越来越多,出道首个赛季就打入世界赛一战成名,成为了联盟炙手可热的明星选手。
人人都说他一夜成名,没人知道曾经的谢言也在黑夜中打了无数次积分赛,无数个日夜的坚持才让他有了机会被看见,才能站在舞台中央享受着灯光的聚焦。
他觉得自己算成功了,在第一次飞去国外打世界赛时,他因为水土不服莫名地感冒发烧起来。
在吃完药昏昏沉沉时,他终于给没什么联系的母亲打去了电话。
novel九一。com
“喂?你好。”
“……”
“喂?哪位?”柔和的女声从电话里传来,和记忆中的一样温柔,“喂?”
“妈,是我,我…”
“阿言…!”
“你这孩子,妈妈很担心你!你还好吗阿言?”
谢言听到关心后嘴角有些上扬:“妈,我挺好的,你呢?”
“我很好。”
从她的话语中谢言听出来,她真的很幸福。
“对了,有个好消息告诉你,我……我怀孕了,你要有弟弟妹妹了。”
谢言握著电话的手轻轻颤抖了一下,他发现自己在不由自主地抖动。
他竭力地用左手紧紧支撑著拿手机的右手:“恭喜妈,到时候我来看你。”
“阿言,你…”
电话中齂亲话还没说完,那边便传来陌生男人的声音,“文秀?这么晚了谁给你打电话呢?”
谢言却在昏昏沉沉中想起,他现在在国外,和国内有时差,是他打扰了他们的休息。
“就这样吧妈,挂了。”
“阿言……”
嘟嘟嘟——谢言以打比赛的手速飞快挂断,以免自己露出什么破绽。
他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理智告诉他他应该为妈妈感到开心,可内心深处却有一个质问的低语。
十八岁的少年将自己裹在雪白的被子里,他的感官能感受到自己浑浊滚烫的气息,但大脑一片空白,只有浑身滚烫的温度将他的理智烧穿。
为什么?
为什么。
再后来,他妈也给谢言打过电话,那时候他已经成为了炙手可热的明星选手。
他太忙了,忙着训练忙着打比赛,其他的时间忙着拍摄忙着跑活动。
那时候经理都问他要不要休息休息,这样太伤身体了,得到的只是谢言冷漠的拒绝。
当寂静的半夜,他会翻开通话记录,看着那停留在三个月前的几个未接电话,翻来覆去,手指在回拨上犹豫徘徊。
每每想回过去就会想起那句陌生男人的话。
这么晚了。
是的,太晚了,会打扰她现在的幸福。
窗外的雷声和记忆中的惊雷重合。
谢言惊醒般从回忆中抽离,才反应过来自己对这个人说了些什么。
眼里闪过一丝懊悔,对上迟乐那双藏着怜悯的眼神,他闪电般避开:“我不需要可怜。”
“收起你那没必要的怜悯。”
迟乐感觉心脏被狠狠抓了一下般,眼神追着谢言却说不出话,他看着谢言拿着伞下车。
“谢……”
雨幕中,高瘦的身影撑著伞绕过车头走向他坐着的副驾驶。
咔哒一声,哗啦啦的雨声穿透车内,迟乐抬头看向那个站着伞下的人。
撑著的伞高过车顶,倾向副驾驶。
谢言没在意自己淋著雨的后背,清冽的声音混著雨声,淅淅沥沥,侵入迟乐的耳膜。
“下来吧。”
“谢言……”迟乐抬眼,琥珀般浅淡的眼珠被车内的灯光映着,显得湿润,他声音轻软又坚定:“你……”
“不、不、自、自私。”
“你,很好。”
迟乐一字一顿磕磕绊绊的话语,随着雨声落入谢言心里,泛起一片片涟漪,他眼里晦暗不明,眼底深处情绪涌动。
他控制着呼吸,撑著的黑伞随着风雨的频率动着。
“知道了。”
---
novel九一。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