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路过一个老旧居民楼小区时,迟乐的情绪没有之前那么高涨。
谢言以为是刚才问他舅舅的事让人不开心了:“怎么了?”
迟乐摇摇头,笑了笑:“我小时候就住在这。”
“舅舅家。”
他站在街对面朝内看去,对着的那一栋三楼刚好是他舅舅家。
谢言顺着视线看去,这个小区也是老小区了,但比筒子楼又要新很多。
小区内人来人往,更像一个小社区。
路边除了店铺还有摆摊卖菜的小商贩。
迟乐看了一会,移开眼:“走吧。”
转身的瞬间,一辆轿车从旁边开过,窗户半开着,车上的欢笑声顺着风传来。
副驾驶上坐着一个中年女人,迟乐仅仅一眼就认出来,那是他舅妈。
这个角度看不到主驾驶的人,但从那个暴露出来的粗壮小臂迟乐知道,这是他舅舅的车。
漆水看着新崭崭的。
视线顺着车辆进入小区,从这个角度能看到主副驾驶的门依次被打开,他舅妈踩着步子给后座开门。
下车的是个男孩,是他舅舅电话中生重病需要动手术的弟弟。
男孩拿着足球下车后便模拟球场般一边踢著往前跑。
他应该是有十岁了,看样子活泼又健康。
不像电话里舅舅痛哭流涕说得那样得了重病。
女人躺着大波浪头左手挎着手提包,右手还提着两个玩具盒子,在亲昵地让男孩慢一点。
脸上的笑容宠溺可亲,男人接过那两个玩具盒子,跟上他们儿子的脚步上了楼。
“迟乐?”
谢言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以为是迟乐又遇到熟人了。
低眸一看旁边的迟乐沉默,出声喊了喊。
他们在树荫下,一缕风吹过来,迟乐的衣摆随着风晃动,显得他整个人身形都有些摇晃。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习以为常的样子。
沉稳有力的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迟乐。”
肩上传来温热的触感,迟乐看向旁边的人,“走吧。”
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两人的影子被路灯拉得有些长。
“对了,你订酒店了吗?”
谢言一愣,他完全没想到这回事,“没。”
“没事,这好订。”迟乐打开手机软体,“这酒店可以,不过得往城中心走,就在这打个车吧。”
谢言没接话,反问:“不住你家?”
他问得自然又带着些不容置喙的强势。
迟乐一愣,“可是那床太小了…是我小时候的。”
谢言当然知道那床不够一个成年人睡。
“没事,该省省。”谢言说完迈腿就往前走。
迟乐哎了一声,“不是…”
“什么不是,快走吧。”
他不是很懂谢言为什么突然节俭起来,但想着人今天才帮忙喊了保洁,保洁费也是谢言付的拒绝了迟乐的转账请求。
他本想给谢言订个小县城最好的酒店,也不枉谢言跑这一趟。
老旧的筒子楼七楼最里间。
昏黄的灯光在一片沉寂的黑暗中很是显眼。
被打扫过的房间很干净,虽然家具陈旧了些,但是处处透著曾经这里有多温馨。
黑红色的电风扇摇著头呼呼吹着,谢言坐在小沙发上看着迟乐从回来就没停下来过。
“将就一下吧,明天我们就回去了。”
迟乐铺好床,看着老式的玫粉色床单捋了一把头发,“你睡这。”
“不行。”谢言严词拒绝。
“你是客人,睡大的。”
“你是主人,这是你的床。”
两人僵持不下,谢言灵机一动便提议将两张床拼在一起。
“这?行吗?”
一大一小拼着实在是有些别扭,但拼在一起睡两个人将就一下也不是不行。
“有什么不行?”谢言说着便起身行动起来,“快,帮我推一下。”
将两张床拼在一起后,谢言满意了,“你看,这不挺好?”
迟乐心道好什么好,这一大一小你还是得睡大的。
但迫于谢少爷的威压,他不敢说。
“洗澡得去旁边,不知道还能不能洗。”迟乐说著就往门外走,“我先去看看。”
谢言倒是无所谓:“你先歇会,不急。”
迟乐没答话,径直出了门。
很快又回来了,“还好,还能冲个澡。”
谢言这次来的匆忙,什么都没带,两人回来时买了点日用品。
谢言起身,在这个屋子里他的身高显得有些委屈。
“我什么都没带。”
迟乐眨巴几下眼睛,“啊?”
“我没带衣服。”谢言理所应当地站在那,又理直气壮地说:“借一件你的。”
一分钟后,谢言拿着迟乐递给他的白T和灰短裤,
“这个内裤,我新买的还没穿。”
迟乐语气有些别扭,眼神左右飘忽,声音轻又含糊:“阔能有滴儿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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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言没听清:“什么?”
迟乐大声了些:“有点小…”
“什么?听不清。”
迟乐有些幽怨地抬眸,“我说,可能有点小,您委屈一下!”
谢言没忍住,嘴角上扬的弧度有些大,对上迟乐扫过来的眼神又克制住不让自己笑得太明显。
“好的,我会努力穿上的。”谢言声音带着明显的闷笑。
“……”迟乐把脸偏向一边撩了一把头发,略长的头发被他揉的有些凌乱,然后伸手指了指门口:“出门右转。”
寂静的房间内一片黑暗,只有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
两个成年男人背对背睡在拼靠在一起的床上。
“今天你在那楼下看到的是你舅舅吧?”
迟乐睁开眼,沉默了一会闷声回道:“嗯。”
窸窸窣窣地,谢言似乎在翻身。
“你回来,他不知道?”
“嗯。”迟乐还保持着背对谢言,“打电话没人接。”
他洗完澡后穿着白背心,侧身的姿势让他的肩胛骨更加突出,就著月光谢言看着这人明显的蝴蝶骨随着主人呼吸的频率颤动。
“他骗我。”
老式风扇呼呼地吹着,时不时有吱呀的声音。
迟乐话语中带着空气中的潮热,陈述著这个难堪的事实。
谢言不动声色地靠近了些,他伸手,悬在半空中,而后又缩了回去。
迟乐的声音没什么情绪,这么多年他也知道舅舅是什么样的人。
只是又重复著。
“他骗我。”
是这些年要钱他没给吗,为什么要撒谎骗他。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不想让谢言知道他的难堪,细细想来两人才认识时这个人就已经在那群人面前维护了他的自尊。
温热的手掌覆上他的肩膀,轻轻地拍著,空气中的潮热似乎也没有这个人掌心的温度那么烫。
“不是你的错。”
“你很好。”
“迟乐,是他们对不起你。”
迟乐紧捏著拳头,他颤抖地控制自己想要转身寻求这个人拥抱慰藉的想法,自我安慰道:“他也养了我…”
他伸手揉了揉酸疼的眼,擦干泪水,“抱歉,又让你见笑了。”
谢言觉得心被狠狠扯了一下温声道:“从来没有。”
“睡觉吧,以后我不会再相信他了。”
谢言安静地躺在他身侧,温热的手掌轻拍他的肩膀,无声地安慰著。
良久,迟乐躺在大床上,呼吸轻浅,生怕吵到了旁边的人。
睡在一旁的人呼吸均匀,显然是睡着了的迹象。
于是迟乐轻轻翻了个身,老式木床吱呀一声,迟乐动作便停顿一下。
好不容易侧躺好,小心翼翼地听着谢言的呼吸。
看样子是没被吵醒。
他近视摘了眼镜,近在咫尺的谢言还保持着搂着他的姿势,他也看得不是很清楚。
于是他挪近了些,两人的呼吸几乎都要交错在一起。
他又轻轻凑近了些,终于能勉强看清楚这个人俊朗的脸。
他看着这张俊脸发呆,自己在这个人面前好像都毫无保留,好像他在自己身边就值得去信任,去喜欢。
这有些太超标了。
kk说过的话回荡在脑海里,渐渐和迟乐的声音重叠在一起。
这些问题都在跃跃欲试着。
可怜我吗?喜欢我吗?
他想问,但常年累月的自卑却让他害怕得到的不是想要的答案。
鬼使神差地,他呼吸都仿佛停滞般,慢慢靠近那个看上去睡着了的人。
这个人这么好,怪不得别人不顾一切都想离他近一点,再近一点。
迟乐心里泛起波澜,有莫名的情绪在作祟。
从年少懂事起他几乎没有属于自己的东西,习惯了当人群中最不起眼的存在,习惯了和别人分享,习惯了去倾听。
更习惯了没人在意自己。
哪怕今天知道了舅舅在骗他钱,他其实除了被欺骗的愤怒之外,对那一家人也没别的感情。
甚至想算了就当这笔钱跟他们从此桥归桥路归路。
他细细地看着面前这个人,眼神有自己察觉不到的贪恋,这个人实在是太好了。
对他太好了。
好到他第一次有了属于自己这个概念,好到他在今天看到他的第一眼便想带他去让他妈妈看看。
人一旦有了欲望就会无休止地继续,在夜晚情绪涌动的催使下。
现在他想要谢言只对他一个人这么好,哪怕是可怜是怜悯同情,最好谢言的秘密也只让自己知道。
喜欢、想要得到。
这两个从小就被扼杀在思想里的种子,在谢言的浇灌下重新焕发,生根发嵞。
他捏著自己的衣角,手和睫毛或者说整个身躯都在不由自主地颤抖。
昏暗的房间里,狭窄的拼接床上,他只听得见自己快要跳出来的心跳声。
感恩、依赖和喜欢,思绪凌乱如麻像潮水将他淹没,他分不清,也不想分了。
炽热潮湿的夏夜中为床边人猛烈跳动的心就是最好的证明。
迟乐费力地凑近,在那个温热的唇上落下一个浅印,如蜻蜓点水恐惊梦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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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言:问问问问你的心
迟乐:是你说的,那我先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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