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茹站在原地，手脚冰凉。
让她一个孕妇守夜？这老虔婆是真不把她当人看啊！
她摸了摸自个儿的肚子，眼泪差点儿就掉下来。
旁边病床一个好心的护士实在看不下去了，小声对秦淮茹说。
“大妹子，你这肚子月份也不小了，守夜可吃不消。那边有个空床，我给你拿条毯子，你好歹能眯一会儿。”
“谢谢你，大姐，真是太谢谢你了……”秦淮茹连声道谢，心里头多少有了点儿暖意。
躺在那硬邦邦的空床上，秦淮茹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耳朵边上是贾东旭时不时的呻吟，还有其他病人的咳嗽声。
就这么迷迷糊糊、提心吊胆地熬了一宿，第二天一大早，贾张氏又准时出现在了病房里。
“我说淮茹啊，你赶紧家去做饭，孩子们该饿了。”
秦淮茹累得眼皮都睁不开，强撑著坐起来：“妈，我这就回……”
“哎，等会儿！”贾张氏打断她，脸上露出一副“我为你着想”的表情。
“东旭这工伤，厂里头不能就这么算了！你今天啊，吃了饭就去他们厂里，找他们领导好好说道说道！得让他们给个说法！”
“讨说法？”秦淮茹有点儿蒙。
贾张氏看她那怂样，气就不打一处来。
“你傻啊你！东旭这眼瞅著是干不了活了，他们厂里必须负责！”
“我琢磨著啊，干脆，让厂里安排安排，你顶替东旭的岗位，去上班！”
“什么？我……我去顶班？”秦淮茹噌地一下就站了起来，肚子都跟着一颠簸。
“你嚷嚷什么？能有份工作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的？”
贾张氏不乐意了，“不就是钳工吗？有啥难的？”
秦淮茹听得直想苦笑。贾东旭学了多少年才是个一级工。
她一个女人家，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肚子里还揣著一个，去?钳工？
这不是擎等著让人家把她给轰出来嘛！
她急得在原地直转圈：“妈，我不行啊！我真干不了那个！我连钳子都没摸过……”
“我说你行你就行！不去试试怎么知道？”
贾张氏把眼一横，“你要是不去，咱们一家老小就等著饿死吧！我可告诉你，这事儿没得商量！”
秦淮茹坐在床边，双手捂著脸，脑子里一团浆糊。
突然，她脑子里灵光一闪，蹦出个人名来——杨益平！
对，杨益平！跟贾东旭一个车间的那个杨益平！
听说他可是厂里头数一数二的六级钳工，技术好得很！
要是……要是能求求他，让他教教自己几手，哪怕就是学点儿皮毛，应付一下，说不定……说不定这事儿还真有点儿希望？
贾东旭费劲地睁开眼皮。
他想动弹一下，嘶——浑身跟散了架一样疼。
最重要的，腿！他的腿！
贾东旭猛地一个激灵，双手就往自个儿腿上摸。
还在，两坨肉都在，没给锯了！
他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妈的，吓死老子了！
只要腿还在，就好，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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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这腿……怎么一点儿知觉都没有啊？
贾东旭心里头“咯噔”一下，凉了半截。
他想喊人，嗓子眼儿里却跟堵了团棉花似的，干巴巴的。
“人呢？都死哪儿去了？”
好不容易挤出点声儿，嘶哑得不像他自个儿的。
病房里空荡荡的，一个人影儿都没有。
秦淮茹呢？他妈呢？都跑哪儿野去了？
老子都这样了，身边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这?什么事儿啊！
贾东旭越想越气，胸口堵得慌。
他这工伤，可不能就这么算了！
医药费，误工费，营养费，还有这腿……
要是真落下什么毛病，厂里头必须得给个大说法！赔钱！必须狠狠地赔一笔！
秦淮茹那娘们儿，就得让她去厂里闹！不给钱，就天天去！
对，就这么办！
想着想着，头又开始疼了，眼皮也重得抬不起来，贾东旭哼唧了两声，迷迷糊糊又睡了过去。
他可得养好精神，等秦淮茹来了，好好交代她，这钱，一分都不能少！
此时的秦淮茹，刚出医院，直奔红星轧钢厂。
这厂子，她以前跟着贾东旭来过几次，都是在门口等他下班，从没进去过。那高高的围墙，黑漆漆的大门，还有门口那几个挎著枪的保卫，瞅著就让人心里头发怵。
“同志，你找谁啊？”
刚走到门口，就被一个戴着红袖章，年纪估摸著五十上下的门卫给拦住了。
秦淮茹赶紧挤出个笑脸：“大爷您好，我……我找你们厂领导。”
大爷上下打量了她几眼，见她穿着朴素，脸上还带着愁容，眉头微微一皱。
“找领导？哪个领导啊？有预约吗？”
“我……我是贾东旭的爱人，我?秦淮茹。俺们家东旭，前儿个在车间干活儿，出事儿了，受了重伤，现在还在医院躺着呢！”
“我想问问厂里头，这事儿……打算怎么个章程？”
秦淮茹说著说著，眼圈就红了，声音也带上了哭腔。
“哦，贾东旭啊，我知道，钳工车间的嘛。他那事儿，厂里头也都知道了。”
钱大爷的语气稍微缓和了点儿，“那你等等，我帮你联系一下他们车间主任。”
说著，钱大爷拿起桌上的电话，摇了几下，接通了，在那头“喂喂”了几声。
“陈主任吗？我是老钱啊……对，门口这儿，来了个女同志，说是贾东旭的爱人，?秦淮茹……”
挂了电话，钱大爷对秦淮茹说：“行了，他们陈主任马上就过来。你先在这儿登记一下。”
秦淮茹一边在门卫室的登记本上写下自个儿的名字和来意，一边在心里头打鼓。
这陈主任，会是个什么样的人？好不好说话？厂里头……真能给个说法吗？
没多大一会儿，一个中年男人急匆匆地从厂里头走了出来。
“哪位是秦淮茹同志？”
秦淮茹赶紧站起来：“我就是，我就是。您是……陈主任？”
“对，我是陈东明，他们车间的主任。”
陈东明点了点头，目光落在秦淮茹高高隆起的肚子上，眉头不自觉地又蹙了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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