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句“娶我”的戏言,李晨韵再不曾说过,两个人很有默契地,都没有再提起。
李晨韵照常去捧折柳的场,他照常有些特殊地对待她,却并未有过任何承诺。
直到那一天。
得知东胡边境战事再起,李晨韵就知道,属于她的机会来了。
这一次,她一定要不动声色,好好绸缪。
能不能圆了心中的英雄梦,在此一举!
下定决心的那日,李晨韵来伶人馆辞别折柳。
此去前途未卜,再者,所有儿女情长,在家国大义面前,都得靠后。
可是令李晨韵意想不到的是,折柳竟然主动提起,也要跟着去边关,着实令李晨韵惊讶。
当时他怎么说的?
“你一个女儿家不远万里奔赴边关,我不放心,虽然我手无缚鸡之力,但是也要守在心爱的女子身边!”
这是折柳自那日之后,再次十分明确地表达自己的心意。
李晨韵也是女儿家,如何不动容?
于是,两人约定,跟随家中护卫一起,赶赴边关。
因为折柳这一决定,李晨韵心中五味杂陈。
她自小独立又坚毅,连家中祖父都忽略了,她内心深处,其实也是个需要人呵护的小女子。
想不到,有生之年,竟然会遇见一个人,说这样一番话。
李晨韵暗自决定,若是来日有幸生还,她一定要嫁给折柳——不顾一切!
可是那一天,这个美梦被他亲自打破。
李晨韵犹记得前几日,他们从河湾回来之后,姣姣看折柳的眼神就带了一股子探究意味。
后来,姣姣更是提起折柳的诸多可疑之处,又因为不想折柳知晓陈景的下落,而假意和自己争吵,借机离开,去见陈景。
李晨韵一向知道姣姣聪慧,既然她要防著折柳,那就防著吧,反正她的折柳,一定是无辜的。
直到越来越多的细节暴露在李晨韵眼前。
她看着折柳见到边防图之时,眼中奇异的光亮,听着他提起边防图时,失了沉稳的语气,这一切,都成了扎在她心中的尖刺。
而且,这尖刺越来越多,扎得她快要透不过气了。
听到李威抓住去河湾通风报信的奸细,李晨韵迟疑了。
捂著伤口独自疼痛是一回事,可是伤疤一旦要揭开,李晨韵就觉得她一定受不了。
然而事情很出乎意料,被抓住的细作,竟然不是借口去镇上买东西的折柳。
李晨韵咬住嘴唇。
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松一口气,该不该欢喜?
之前放在案几上的边防图,分明有人动过,难道不是折柳?
收到折柳礼物的那一刻,李晨韵心情更复杂了。
她也是人,还是个女人,对于感情之事,即便在迟钝,也会有所察觉。
折柳对她,并非无情。
可是,究竟是什么原因,使得他总要顾左右而言他呢?
其实,李晨韵心中隐约有些猜测,却不敢深思罢了。
她以为,只要自己不去想,可怕的事情就不会到来,可惜……
那夜,东胡大军袭营,她率军赶回去,却在自己的营帐里,遭遇了折柳的伏击。
是的,折柳!
那个曾经亲口说自己手无缚鸡之力的男子,正提着一柄剑,朝她砍杀过来。
李晨韵心口一缩,疼痛扩散至四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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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击,她生受了,肩胛受了伤。
但是,李晨韵却一剑扫过去,直接架在折柳的咽喉。
“终是你赢了。”折柳轻笑,好似浑不在意自己的处境。
李晨韵冷笑。
赢?
她确实赢了!
那个泄露出去的边防图成了打击东胡的利器,他们以为掌握了安靖的布防,却不知,她已经重新布置过了,而且全都是针对东胡偷袭的决胜策略。
可是,这一颗心分明在滴血!
谁又会在乎呢?
李晨韵看了一眼折柳,面色冷峻,声音中带着寒气,“你是东胡细作吧,想不到潜伏在京中这许多年,倒是忍辱负重了!”
此言一出,折柳似乎有一瞬间的失落,随后凄惨一笑。
“可不是?牺牲多大呢,都要搭上性命了。”
“你知道就好,虽然我欢喜于你,但是大义面前,我不会手下留情。”说著,李晨韵剑刃微动,瞬间划破折柳皮肤。
鲜血刺目。
李晨韵紧紧咬著牙关,才没有手软。
“最后问你一句,你可曾——对我有过一丝情意?”
折柳答非所问,“你是何时发现我的,为何当时不一剑杀了我?你也是想利用我吧?”
“我没你那般卑劣!”李晨韵暴怒。
折柳却好似长舒一口气,笑道:“原来,你……”
他没有说完,目光换换抬起,定格在了李晨韵头顶,那里,插著一个簪子,正是他送出去的那个。
折柳眼神变得柔和。
他嘴唇微动,又如最初那般,说了轻飘飘一句话:
“阿韵,其实这个簪子,是我阿娘留给她儿媳的,可惜,她看不到了……”
李晨韵心中一个激灵,整个人都抖了一下。
折柳第一次喊她阿韵,也是第一次有人这样亲昵地叫她。
可惜,他们注定是敌对的两方。
折柳似乎很了解李晨韵接下来会如何做,他说道:“阿韵,我死后,劳烦你将我的骸骨丢进东胡海域,我想死后能回到故乡。”
“你……”李晨韵本想说一句“你休想”,终究没有忍心。
“放心,以后东胡也会属于安靖一隅,你在何处,都似在故乡。”
顿了顿,李晨韵又道:“我会留在这里,镇守东隅。”
末了,李晨韵还是答应折柳,会将他安葬在海边。
最终,李晨韵手刃爱人,又亲手安葬了他。
大局已定之时,她将折柳安葬在河湾处。
“你看这里多好?既能陪着我,又能看到你的故乡,折柳,你可满意?”
顿了顿,李晨韵苦笑,“我连你的真实姓名都不知晓,你说咱们,何谈两厢倾心呢?”
“不过都无所谓了,以后,这苍茫海域,只剩下我们俩了,再无家仇国恨,咱们有的是时间陪伴。”
话毕,李晨韵站起身,海风吹散发丝,显露出那根镶著珍珠的木簪子。
那簪子的木料,是东胡独有的芸香木,香气清幽,终年不散。
这样的木料,李晨韵儿时就见过了,也知道它的产地。
安靖史上唯一的女将军,一生都留在了东隅。
终身未嫁,终年未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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