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世兰只是性子直,又不是真的蠢,听见甄嬛让她给曹琴默母女送伞,瞬间就回过味儿来了。
这小丫头,是在替她周全呢。
曹琴默带着公主顶着大太阳而来,又哭着离开,温宜年纪还小,若是出了什么岔子,旁人只会觉得她小肚鸡肠,磋磨曹贵人便罢了,连公主都敢磋磨。
她点点头,点了周宁海亲自去送人,又对甄嬛夸奖道:“算你有良心。”
她虽然不惧怕流言,但恶评这种东西,自然是没有更好。
甄嬛见她听劝,心里高兴,便不由得眉眼弯弯:“是娘娘太好了,才觉得嫔妾哪儿哪儿都好。”
她知道年世兰性子直,必然不喜欢这些弯弯绕绕,但提醒的,又总想提醒到位:“世人总是只看事情表面,所以娘娘多行善举,才会叫皇上看见,日子久了,看得多了,旁人再说娘娘的坏话,皇上便不会信了。”
年世兰嘴角往下耷拉了一瞬,但想想确实是这么个理儿。
皇上的喜欢固然恶臭,但凭借著这份喜欢拿到手的,却是真金白银和实实在在的权力。
她看向甄嬛:“听崔槿汐说,你很喜欢看书写字,本宫的库房里有许多孤本,都是哥哥在外打仗的时候给本宫搜罗来的,等用完了膳,就叫颂芝带你去挑一挑。”
甄嬛被她厚重的疼爱砸得有些接不住,直想拒绝:“您给嫔妾的已经太多了,孤本难得,都是有价无市之物,嫔妾实在是愧不敢受。”
年世兰不耐烦地睨了她一眼:“难道你更希望那些孤本留在库房里吃灰?给你了就接着,那么多废话做什么?”
甄嬛见她恼了,只好点点头:“嫔妾一定会好好珍惜的。”
顿了顿,想到年家家大业大,或许那些孤本会很多,心里的馋劲儿便上来,试探著道:“或许嫔妾可以拿回去抄录,等抄好了就还给娘娘,这样,嫔妾才好意思厚颜全都拿去看呢!”
年世兰觉得她小心试探的样子很是有趣,跟那话本子里写的、没见过世面的小土包子似的,几本书就打发得她这样高兴。
她看看甄这稚嫩却乖巧的脸,再想想前世这人总是气定神闲地坑她的样儿,顿时便笑了:
“你倒也不必这样讨好本宫,不过是几本破书罢了,本宫不是那小气的人,既然你喜欢这些东西,日后可以随时去本宫的书房,想看书,想写字都可,叫人直接伺候你便是。”
甄嬛眉心狠狠一跳:“娘娘可叫曹贵人也进过您的书房?”
年世兰只当她是吃醋了:“本宫不爱看书,书房并不常去,不是什么重要的地方,她进了便进了,再说,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你不必在意。”
甄嬛心道一声果然,委婉地劝告道:“书房毕竟是私密重地……”
年世兰皱眉:“你有话就直说,不要跟本宫玩儿那些弯弯绕。”
甄嬛无奈:“嫔妾的意思是,嫔妾这一个多月频频碰上曹贵人,发觉此人心思高深莫测,又有急智,能忍能动,绝非常人,若娘娘曾经让她随意进出书房重地,最好还是想一想,她是否可能接触过您的什么机密信件。”
年世兰脚步放慢,眉头紧紧皱起,最后沉声道:“你的意思是,本宫该直接除掉她,免得有什么后患。”
甄嬛:“……”
她第一次觉得自己嘴笨:“不,嫔妾不是这个意思!”
她与曹贵人毫无仇怨,只是想著书房重地,曹贵人又跟随娘娘多年,说不定已经知道了娘娘和年大将军的一些书信内容,最好早做防备,哪里想到华妃娘娘竟会起了害人性命的意思?
年世兰不明白她在手忙脚乱地描补什么:“曹琴默对本宫积怨已久,本宫从前做的恶事,全都是她给本宫出主意,若她要指证本宫,只怕皇后那老妇要高兴疯了。此人,的确是不能留了。”
甄嬛见她眼神狠辣,跟那发了?性的猫儿似的,又内疚又着急:“娘娘!嫔妾真的不是那个意思!”
年世兰看她这表情,便知道她这是假仁假义的毛病又犯了,皱眉道:“好了,这件事情不是你的意思,是本宫的意思,也不会叫你去办。如此,她即便是真死了,也跟你没关系,你这回不怕了吧?”
甄嬛心里生出一股恼意,脸也跟着沉了下来:“娘娘不愧是将门虎女,杀伐果断,只是嫔妾胆子小,又见不得有人死,绝不会让人因为嫔妾的一句话就付出性命!”
年世兰被气笑了,死死盯住甄嬛:“那你要怎么样?揭发本宫?跟皇后那老妇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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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嬛面色沉肃:“嫔妾不想跟娘娘作对,也不会跟旁人联合起来对付娘娘,嫔妾只是不愿意造杀孽罢了。”
年世兰直勾勾盯着她,见她满眼决绝,心里恼怒到了极致,反而笑出了声来:“好,好,你倒是心疼起她来了!”
上辈子,多少谋害甄嬛的主意,不都是曹琴默出的?如今倒好,她们两个还惺惺相惜起来了!
甄嬛见她动了真怒,心里又难受又愤怒,她以为华妃娘娘只是性子骄纵些,真没想到,她是个这样动辄就能要人命的。
温宜公主还那样小,若是就这样死了生齂,日后得有多艰难?
她一时憋气,又见年世兰满脸狠辣,直接行礼告退:
“嫔妾蠢钝,不敢叨扰娘娘,这就告退了!”
年世兰气得骂道:“想滚就滚,有你求本宫的时候!”
见甄嬛还真地行完礼转身就走,她气得瞪大了眼睛,眼底全是被激怒的凶色:“颂芝!我们回去!”
颂芝急得满头汗,却又不敢劝,吓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这莞常在平日里看着温温柔柔的,怎么还是头倔驴来的?
娘娘不就是想杀个人,既然是想杀,那自然是说明曹贵人该杀啊!怎么莞常在还替外人说话呢?
她匆匆追上年世兰,却见年世兰忽然停住了脚步,在原地站了许久,黑著脸转身,往外面走。
颂芝忙去扶她:“娘娘这是要去见皇上?可您还生着气,要不咱们改天再去给皇上送汤吧!”
年世兰冷著脸大步往前走,又在听见颂芝的声音的时候,满脸烦躁地放慢了脚步,等她走到了自己身边,才冷著脸道:“去延庆殿。”
颂芝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娘娘还肯去找端妃出气,那就是没有完全气坏了。
她忙点了人准备轿撵,又匆匆回屋去拿了年世兰常用的鞭子,这才往门口去。
年世兰看着她手里捧著的盒子,眼神微微一顿。
那盒子里装着的是一条鞭子,常年浸润粗盐,打在身上又疼又痒。
若是从前,她看到这条鞭子只会满心仇恨怨毒,满心都只有一个念头——不要把齐月宾就这么轻易地抽死,齐月宾,她不配就这样简单地去死。
此刻再看,只剩心虚。
原本,她跟齐月宾的关系是极好的。
是那年她落了孩子,便不分青红皂白地给齐月宾灌了红花,这些年来,总是克扣她的月利,还要时不时地就去殴打她。
哪怕是隔了一世,她都还能想起来每一次她是如何虐打齐月宾的。
她心口滞涩,如今再想当时两人的对话,齐月宾数次暗示,她竟然没听懂一句。
当年从潜邸出来的老人里,最蠢的就是齐妃,再就是她年世兰!
而最精明阴狠的,就是胤禛!
他只用一碗堕胎药,就毁了两个将门之女,叫她年家跟齐家成了死敌,彻底断绝了后宅军方势力勾结结党的可能。
可笑她竟然只将满腔怨恨都给了齐月宾。
她闭了闭眼,坐在轿辇上,神色晦暗不明。
等到了延庆殿,她黑著脸气势汹汹地进去,正碰上齐月宾坐在花树下发呆。
两人视线对上,年世兰脚步猛地顿了顿,齐月宾歪了歪头,忽然轻轻笑了起来:“你都知道了,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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