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什么时候登基了?”阮清轻轻道。
没能亲眼见谢迟称帝,实在是颇有些遗憾。
可旋即,她便知道自己说错了话。
“错了,臣妾应该称呼陛下。”
她扶著菊儿便想跪下见礼,被谢迟慌忙给扶住了。
“阿阮,跪什么跪,这儿又没外人。”
他一着急,“嘶”了一声。
折了的那只手臂好疼。
阮清也跟着紧了眉,替他一阵疼,慌忙扶他,“你能不能别总这么没轻没重的啊。”
谢迟见她自己都满身是伤,却还记得关心自己,开心,拍了拍腰间锦囊:
“来,给你瞧瞧。”
阮清倒是没见过真的玉玺,也想亲眼看看那东西,便凑了过去。
谢迟瞅了余少川一眼。
余少川:……
“嗤!谁稀罕。”
他回避。
谢迟和阮清把脑瓜顶凑到一处,打开袋子。
阮清看了一眼,愣了。
“谢迟!”你好大的胆子!
谢迟嘿嘿笑:“跟你学的,别告诉别人。”
阮清警惕地瞅了余少川一眼。
余少川背对着他俩,摇著扇子,“不用想了,猜都猜得到,萝卜刻的吧。”
谢迟回手一拳捶他屁股上:“朕只是折了只手臂,还没死!”
他前阵子听了阮清的话,离开吴兴,过了江没多久,就遇上阮临赋夫妇。
从他们那儿接到皇袍,便在宇文洪烈和江疏的簇拥下,当着江阴大军的面,皇袍加身,登基称帝。
但是,光有一身皇袍,无法调动关中左右大军。
于是,宇文洪烈出了个馊主意,“六嫂当初逼我爹刻萝卜章,可是毫不含糊。如今玉玺虽然大了点,但咱们只需要找个大萝卜就完事儿。”
于是,哥仨连夜去附近村里找萝卜。
第二天,诏书便传了下去,由阮临赋和夜彩衣带着,兵分两路,集结沿途州府兵力,讨伐逆贼,匡扶正统。
而谢迟则不放心阮清,在这么关键的时候,做皇帝的愣是硬著头皮偷偷跑了,就为了回来救他心爱的女人。
“阿征,你这样实在是太冒险了。而且我爹娘他们……”阮清实在是担心。
爹娘都是没有拳脚功夫的普通人,娘还好,至少跑得快,翻墙上房也不含糊,可爹他,是个实打实的书生,在这兵荒马乱之中,手捧一道假的圣旨,若是真的出了什么意外,可怎么办?
“放心吧,丈母娘厉害着呢,她……”
谢迟话说到一半,就见竹儿大老远跑过来,上气不接下气道:
“不好了,来了来了!沈家的人,不是,是全吴兴城的人,都追来了!快!快跑!”
阮清一听,眼睛都圆了。
余少川也腾地站起身来,全神戒备。
若只是沈家死士,或许还好对付。
可全城的老百姓都来了,一人一脚,也能把他们全都踩成泥。
他们毁了沈家的祭天仪式,又炸了祭天塔,对于整个吴兴城的人来说,就是把他们世世代代的宗庙基业全都毁了,这跟断他们命根子没什么区别。
唯有谢迟不慌。
“阿征?”阮清急道。
谢迟歪著头,挑起眼帘,眯着眼望着她笑,“朕敢回来救你,就不会打没把握的仗,乖,坐下。”
阮清将信将疑。
但是见他这么稳如泰山,也只能在他对面坐下。
余少川带着竹菊,守护在三步之前。
所有人目光看向同一个方向,只听着远方树林中嘈杂的喊杀声。
紧接着,便见不知有多少老百姓,举著锄头、棍子、菜刀,跟在沈家死士的身后,朝着他们这边,满腔仇恨地冲了来。
阮清的手,下意识地想攥紧裙摆,但是发现自己还穿着紧裹着身子的那身奇怪衣裳,披着谢迟的外袍,没什么可抓的。
便将手按在谢迟的膝上,抓他的袍子。
谢迟的大手,按在她的手上,将她握住。
余少川扇骨中的薄刃都已经亮了出来,不确定地回头问了一嘴:
“谢老六,真的不跑?”
“不跑。”谢迟笃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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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少川摇摇头,“行了,信了你了。”
对面的人群越来越近,黑压压地一眼看不到边,少说也有两三千人,男女老少皆有,成了一个巨大的包围圈,急速围拢而来。
沈家死士扬刀一挥:“就是他们毁了咱们三年一次的祭天,大家一起上!”
冲在最前面的一个老太婆,拎着菜刀,恶狠狠喊道:
“几百年来,沈家列祖列宗一直保佑咱们吴兴城,现在祭天被毁,祖宗一定会降罪,今天咱们如果不能把他们杀了,求祖宗饶恕,全城就都完啦!!!”
于是,所有人呼喊叫嚣著,一起冲了上来。
因为人太多,地面都在震动。
阮清的手,被谢迟牢牢摁著,却摁不住心头突突狂跳。
这么多年,早就一个人习惯。
自己救自己,自己保自己。
她从来不会把自己的命寄托在旁人身上,哪怕是眼前这最亲近的男人。
她现在本能地想跑。
只要她跳起来就跑,后面这些人,就一定追不上她。
但是,想做谢迟的皇后,第一件事就是必须无条件地信任他。
况且,她也不能就这么丢下所有人,自己跑了。
谢迟这么做,大概是有他的道理……吧?
阮清悄悄地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谢迟不动声色睨了她一眼。
心里暗笑。
你跳祭天塔都不怕,却见了这些老百姓杀过来,吓成这样?
他心知肚明。
阮清怕的根本不是这些凶神恶煞般的愚民,而是害怕不可算计的未知。
她做的每一件事,都有自己的计划,利用能利用的一切,并自信能掌控全局。
所以,当她不能掌控一切时,就是她最害怕的时候。
他知她没那么爱他,也没那么信他。
他只不过是她所遇到的所有男人里面,最优的选择罢了。
谢迟的手,不自觉地劲儿大了些,将阮清攥得有些疼。
这样野马毒蛇一样的女人,光是让她知道他爱她,是远远不够的。
爱她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而她,最爱的只有自己。
稍微一个不小心,被她有了更好的选择,便有可能抛下他,远走高飞。
必须让她知道,这世上,只有他,才配得上她!
吴兴城的乱民,已经杀至近前。
余少川和他的人,守在最前面,已经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烟尘。
两个孩子不明白皇上为什么还不下?动手,只能稍微往后退了半步,向余少川靠拢。
“少主?”
“再等等。”
“少主!”
“等!”
嗖——!
跑在最前面的老太太,不知哪儿来那么大劲儿,扬手将手里的破菜刀抛了出去,直奔余少川而来。
余少川的扇子,“当”地一声,轻易将菜刀打开。
几乎与之同时,身后林中,响起一阵尖锐笛哨声,紧接着,远远地,一团黑烟,呼啸而来。
那黑烟发出隆隆地嗡嗡声,震得人头皮发麻。
是蜂群!
“蹲下!”
余少川回头看了一眼,一声吼,按下两个孩子。
黑色的蜂群,从他们的头顶上飞掠而过,直扑对面的人群。
本是凶神恶煞如恶鬼索命般的乱民,瞬间被黑烟淹没。
他们扔了手中的刀枪棍棒,抱着脑袋,哭着喊著,掉头逃得连滚带爬,被蛰得咬得,疯了一般的惨叫。
偶有胆子大的,想要挥刀抵抗几下,也立刻整只脑袋被蜂群包裹成一只黑色的球。
再一转眼,蜂群散去,血肉之躯上,只留下一颗白骨人头。
阮清惊悚地反握住谢迟的手,身子都不禁在轻轻颤抖。
夜郎食人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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