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贵不失时机地将端著酒壶托盘塞进沈娇手中,“沈姑娘拿好,可千万别摔了。”
沈娇麻木端著酒,被朱天衣手臂揽了过去,随他走了。
自从她见了他,就再也没看沈长风一眼。
沈长风不是滋味,暗暗咬了咬牙,还要与薛贵陪着笑。
两人去了轩辰殿,在侧殿中将幔帐掀了一角,便能远远瞧见殿内歌舞升平的景象。
谢肃安端坐高处,武靖王坐下首。
两人举杯对饮之际,还要品评一下今日螺肉的风味。
谢肃安吃的不多,只看着武靖王大快朵颐。
朱天衣放下这边的幔帐,又去窗边,将窗子推了个缝儿,向黑暗中的宫殿楼宇中瞧了一圈。
沈娇不知他在看什么,十分害怕,只能亦步亦趋地紧跟着他,害怕地抓着他的袍子。
朱天衣全都看过后,神色不好看。
但是回头看见她那么害怕地脸都白了的样子,还是温柔笑笑。
“娇娇不要怕。”
他捧着她的脸,郑重道:“有一件事,我可能要食言了。”
沈娇顿时一颗心都跌入了无敌黑暗之中,“那酒一定有毒,你不能喝!”
“不能不喝。”
朱天衣轻轻一叹。
“我看过了,这宫里,已经埋伏了不知多少高手。今日父王入宫,就是一个陷阱。我不该带你来。”
他异常平静,就像是哪次带她出门游山玩水,走错了路一般。
“不要,不要……!”
沈娇顿时眼泪滂沱,紧紧抱住他。
朱天衣温柔抱着她,如抱着一个孩子,摇着她,轻轻晃了晃。
“娇娇,你听我说。父王不能有事,他若是突然出事,各地军阀必定混战,到时天下大乱,受苦的是老?姓。”
“可你怎么办?你若死了,王爷难道就没事?”
“父王……,至少不会死。”朱天衣眸子一黯,“皇上深谋远虑,自然不会准我死在这里。但是,今日这杯酒,如果我不喝,他必然会取父王、姑齂、你、我,还有王府中,所有人的性命。”
沈娇快要疯了,“他在赌你一颗仁厚之心!可你怎么能让狼心狗肺的人称心如意?你不是说过,活着才是最重要的吗?”
“死我一个,换所有人都活着,值得。”
沈娇不可置信地瞪着他,抬手扇了他一个耳光:“你是傻的吗?你有兵,不是有病!他姓谢的有什么好?反了他!王爷登……唔……”
朱天衣不等她说完,已经用吻,将她最后的字给堵了回去。
沈娇急得直哭,用力推他,推他。
长长一吻,他才低低地无奈道:“父王一生忠义两全,是盖世的英雄。我身为其子,必要成全他一世的英名,不能反。”
“你怎么能这么傻?你怎么能这么傻?!!!”
沈娇拚命地晃他,想要晃醒他。
朱天衣低着头,“自古,君?臣死,臣不能不死。”
“那我怎么办?”沈娇红着眼,质问他,“这世上,除了你,还有谁会对我好?!!”
朱天衣珍爱地替她抹去脸上的泪,“对不起娇娇。你要好好的替我活下去。无论发生什么事,都好好地活下去,活下去,比什么都重要……”
他一只手揽住她,将她牢牢按在怀中。
另只手,拎了酒壶,拇指弹开壶口的盖子,仰头将里面的酒喝了。
“薛公公,可以跟皇上复命了。”朱天衣朗声,将手中酒壶稳稳放在桌上。
他到了最后,连皇帝的一只酒壶都不肯摔。
如何会造反!!!
沈娇的心,在滴血。
门口,果然响起薛贵的声音:“世子,太妃刚才不适,皇上正陪着呢。您放心,老奴这就把看到的,听到的,一字不漏禀报过去。”
朱天衣神色一凛,又掀开幔帐一角,最后看了一眼武靖王。
武靖王还对此间的事一无所知,正开怀大笑。
而谢肃安已经不知何时离了座。
他果然是动了杀心。
只要朱天衣不喝毒酒,他便会第一个朱太妃第一个开刀。
朱天衣的手,慢慢放下幔帐。
再低头,看着怀中已经哭得快要晕过去的沈娇,轻轻拍拍她:
“不要怕,我们先回家。”
他要趁著毒发之前,离开皇宫。
否则,若是死在了宫中,谢肃安无法噷待,父王依然必反。
一辆马车,悄悄停在了殿外。
谢肃安倒是贴心,生怕他没有命走出去。
沈娇强忍着肝肠寸断的痛,随着他上车,一头扑倒在他怀中。
“你怕你父王伤心,怕你姑齂心痛,可你想过我吗?朱天衣,你没良心!!!你死了,我该怎么办!!!”
他抱着她,任由她哭着晃他,捶他,笑着道:
“我们还没成亲,而你年纪尚小。我在这是时候离开,刚刚好……”
他说著,一行血,从唇角潸然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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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身姿依然坐得笔直,若无其事般地,淡薄地拭去。
看到他此刻的模样,沈娇突然不敢哭了。
军旅出身的人,是不是都把生死看得很微小,把忠义看得比天大?
可惜,谢肃安那个狗皇帝,根本不可能明白。
他只在昼夜忧心,怕有人会把他从那个金灿灿的宝座上拉下去。
沈娇泪流满面,咬著朱天衣的衣裳,死死抱着他的腰,狠狠瞪大眼睛。
朱天衣回府时,下车还要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免得给家里下人看出来。
回了房中,他安静下来,运?将毒性压了下去几分,之后还笑着道:
“很晚了,娇娇该回房休息了。”
可一抬头,就见沈娇身上的衣裳,如一片凋零的花瓣般,落了下去。
她赤著身子,坦然走到他面前,不由分说,将他推倒。
身后桌上,随便扔著朱太妃之前给的小药盒。
次日,天衣世子,于武靖王府中暴毙。
七日后,沈娇乖顺地跟着沈长风进宫,跪在了谢肃安床前。
“皇上~~~”
她抬眸看他。
三分委屈,三分惊惶,还有无限娇媚。
从此,新帝宫中,多了个沈氏进贡的妖妃。
放肆、骄纵,在皇宫之中,肆无忌惮,任意妄为,却偏偏稳操圣心,即便有孕,也让皇帝欲罢不能,片刻都舍不得离开!
十个月后。
沈娇足月诞下第六皇子,因着他不降生,这满宫的春花便迟迟不谢,于是,便赐名一个字,“迟”。
她刚出月子,便抱着小皇子去拜见朱太妃。
太妃不愿见,但奈何沈妃盛宠,不见便是不给皇上面子,于是便勉为其难见了。
两人第二次相见。
没想到会是这般情景。
沈娇仿佛一夜之间蜕变,丰艳,冷漠,倨傲。
早已不是轩辰殿夜宴那晚,那个那个娇羞带怯的小姑娘了。
她骄矜寻了个岔子,将孩子抱过来,打发了乳娘出去,之后对朱太妃道:
“太妃娘娘不抱抱他吗?臣妾一举得男,全都要感谢太妃。”
她虽然一身的反骨,桀骜不驯,可望着她的眼圈儿却是红的。
朱太妃想起那个药,心头一动,将孩子抱过去,若无其事的摆弄了一下他的两只小手。
之后,冷漠道:“你身边的都是新人,恐怕伺候不周,不如,哀家就暂且把檀扇借你用用吧。”
朱太妃轻轻偏头示意。
一直恭敬侍奉在侧的小宫女檀扇,便向沈娇屈膝行礼:“奴婢檀扇,见过沈妃娘娘。”
沈娇也不拒绝,“好啊,看着挺利索的。有个熟手在身边,臣妾也觉得安心。”
如此,外人看来,便是太妃在沈妃身边,安排了自己的人。
朱太妃要将孩子还给沈娇。
沈娇来到她面前,伸出双手,掌心向上。
朱太妃看了一眼,将孩子递过去。
沈娇小心接过孩子,“既然孩子已经看过了,臣妾要养身子,还要伺候皇上,以后没事儿就不来了。”
她将妖妃两个字,演绎得淋漓尽致。
临走,还十分不逊道:
“对了,臣妾新炮制了一种陈皮茶,多的喝不完,回头派人送过来给太妃品一品,可好?”
橘子皮泡茶,是天衣好的那一口啊。
“不必了。”朱太妃依然冷漠。
她们之间,越疏离,才是越安全。
“不要拉倒。臣妾告退。”
沈娇翻了个白眼,扭著腰肢,走在前面,檀扇低着头,跟在后面。
朱太妃目送沈娇带着檀扇离开,立时身子一晃,一只手捂住胸口,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谢肃安是在她身边长大的,并无断掌。
沈娇的手,刚才也看过了,没有断掌。
但是。
哥哥武靖王的右手,断掌。
朱太妃的右手,断掌。
朱天衣的右手,断掌。
朱家的血脉,人人都是右手断掌。
而刚生下来的小皇子,右手,亦是断掌!
哥哥不肯造反,侄儿不肯造反。
沈娇这个弱女子,却怕是要以一己之身,造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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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娇篇还有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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