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六月二十三了。
人说七月流火,八月朔风。可这最热的时节,沈睿偏是在大风大浪里度过的,因此也并没有觉得有多燥热。反倒是因为这一出又一出的撞上面门的戏码而被搅得心里跟窝了个冰块似得,心里发寒,捎带着身子也不觉热来。
据水上第一人阳伯公来说,明天就可以登岸了。正下杭州,陆路再走五天,能在八月前赶到泉州府去。
泉州府是凤安钱庄的老窝,凤安钱庄是心怀谋反之意的乱臣贼子!如今他们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单枪匹马闯贼巢,也不知前路待如何?
沈睿怀着一腔忧愁之心上了甲板,一眼却瞧见了许佑德蹲着在地上撅着屁股咚咚咚地鼓捣着什么东西。
沈睿:“?”
许佑德一听后头动静,便扭头来看,沈大姑娘收拾利落地身影飘飘然地闯入了眼帘里,他瞬间乐了起来,“你来了!”
沈睿探头来瞧:“你在干嘛呢?”
许佑德朝她扬了扬手里用木条条搭成地不知名的半成品:“在做手工。”说罢深深叹了口气,“但我好像不是这方面的能人,扎了半天也没扎出个模样来。”
沈睿慢慢悠悠地踱步过去,定睛仔细瞧了瞧,便恍然道:“啊!你在扎稻草人。”
许佑德:“......就算是扎得不好看,你也不能这般侮辱人。”
沈睿疑惑了:“那你在扎什么呢?”
许佑德:“天灯,或者叫孔明灯,你玩过吗?”
沈睿一愣,旋即摇了摇头:“听说是听说过,祈福用的。但京城里夜禁甚严,没人甘冒着进大狱的风险,去玩这么一手要命的把戏。”
许佑德唉声叹气:“那可太凄惨了,我曾经做过西南边陲一块小地方的买卖,那里有一个节日,叫做千灯节,百来人拿着自己亲手扎起的孔明灯在同一块地方放飞祈福,远望去,灯火如海,蔓延好似徜徉一片璀璨银河,漂亮得紧呢!”
沈睿瞬间便来了兴致,跟着他一起蹲下问道:“听着就很美,那地方在哪呢?”
许佑德:“哦,你这官家的大姑娘可能去不了,得出国。”
沈睿吃惊:“你还出过国!”
许佑德:“之前家里头没人管我,我便只好自己找乐子。别看我年岁小,但我跑过的地方可不少。”
沈睿:“羡慕!”
许佑德:“这有什么好羡慕的,没爹教没妈亲的一个小萝卜头的自我放逐。我才该羡慕你,生在那么一个家里,还有父母兄长疼爱。”
沈睿一想,完蛋,开始感怀伤秋的?看了他一眼脸色,笑脸竟是满满自嘲的意思,心中一慌,赶忙说道:“有得必有失嘛,你想若没有少年时候的磨练,哪能论的到你掌管那么大一个商会呢?”
许佑德斜着眼瞧她:“林记商会给你,你要吗?”
沈睿一噎,脑子里走马观花似得扫过了林家三个老爷的面容,一个死一个逃还有一个蹲大狱,可见林家委实不能算是什么洞天福地。
她默默琢磨着,心想我还真不要。
许佑德见她默然不发一言,也便了了,揶揄道:“不肯要吧。”
沈睿一脸肃穆:“别给我人,直接给我钱,我就要。”
许佑德:“也是,也只有滚滚金钱和奢靡生活能慰劳一下我千疮百孔的内心了。”
两人相顾无言了一会儿,周围只听得浪潮滚滚的惊涛拍岸之声,压抑得不行不行。
沈睿眼神乱了,满满从许佑德脸上向上挪,挪到了广袤无垠的天际,连只鸟都瞧不见,又慢慢下挪,挪到许佑德身后的船舱门上,静悄悄没有一点动静,而后又偏了偏,瞧见了地上白布木条,乱七八糟一片狼藉。她眼神一亮,总算找到话题突破口了!
沈睿问:“所以这就是孔明灯?你做成了没?”
许佑德居然还有脸拿起了那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朝她晃了晃:“扎得差不多了,看得出来吗?”
沈睿看着那横七竖八的架构上还挂着个投降似得摆布,内心无比震惊,可面上还是给了点许佑德面子,只敷衍道:“嗯......”
许佑德不高兴了:“‘嗯’是什么意思?”
沈睿:“没什么意思,只不过想冒昧问一句。”
许佑德:“你问。”
沈睿:“你到底是在扎天灯,还是在把天灯给扎死?”
许佑德:“......”
他偏头哀叹一句:“我心痛!”
沈睿略有好笑,多大的人了还玩撒娇这套,并且还乐此不疲:“好了~”
许佑德:“我难过!”
又开始了,沈睿觉得自己怕是有必要强硬一下态度:“闭嘴!”
许佑德仰天长啸一声,瞬间倒地,死人似得直板板倒在了甲板上:“啊!我死了!”
沈睿:“......”
她脑门上青筋跳得欢脱:“我帮你。”
许佑德依旧在死。
沈睿无奈:“我帮你扎天灯!”
许佑德眼珠子在眼眶里转了一圈了,偷摸摸地去瞧沈睿的脸色。
沈睿端起了一脸的诚恳:“真的!”
这下许佑德高兴了,开心了,诈尸似得蹦跶着从地上直起了上半身子,也懒得再爬起,就盘着腿箕坐着:“沈大姑娘手艺怎么样?”
沈睿瞧了他的杰作一眼,兀自拿起了一根木条比划:“反正比你好。”
许佑德:“想我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怎么干不来这手艺活呢?”
沈睿:“毕竟许大爷是千年难得的风雅人,手艺活是木匠家的当门子,您老高抬贵个手,就烦劳不要去抢人家的饭碗了。”
这一番话把许佑德哄的嘿嘿直乐,“好嘛!好嘛!”
沈睿其实称不上手巧,不过出身武将世家,脑门顶上又有个不着调的哥哥。小时候开始,沈镜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