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非榆并不知道宁家昨天乱成了一锅粥，她昨晚早早睡觉，今天一大早就起来和吴秀芬一块坐物资车去公社买菜。
一路上，两人有说有笑，倒是觉得没有过去多久就到了公社。
两人跳下车，吴秀芬介绍道：“我们每次都在这里下车，两个小时后也是在这里上车。”
桑非榆默默将周围的环境记了下来，这样就算等会她和吴秀芬分开，也能找到等车的位置。
在去供销社的路上，她们远远就看见不远处许多人围在那里，不知道在看什么热闹。
吴秀芬直接拉着桑非榆走过去，拨开人群，两人都被眼前的一幕给吓傻了。
只见好几个人跪在那里，衣衫褴褛，每个人都低着头，将背脊弯了下去。
两人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些人是在接受思想教育。
当桑非榆想要收回视线的时候，忽然对上一道陌生又熟悉的视线，四眼相对时，那双迷茫且空洞的眼睛瞬间多了一丝生机，她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示意桑非榆什么都不要做。
是张阿婆！！
桑非榆眼眶一下就红了！
她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在闽省见到张阿婆！
仔细看过去，张阿婆左右的两个人，一个是她的儿媳，一个是她的儿子。
她的儿媳前面还跪着两个小孩，小孩像是被吓傻了一样，不哭不闹，呆呆的样子。
桑非榆连忙转过脸去，黄豆那么大的泪珠扑簌扑簌掉了下来。
吴秀芬见状，连忙伸手捂住她的脸，拉着她走出去，小声问道：“你认识他们？”
“嗯嗯，他们是我的邻居，在我父齂去世之后，还帮我操持我父齂的丧事。”桑非榆如实道。
吴秀芬闻言，轻轻叹了一口气，“世风日下！”
“我们只是一个普通的老百姓，什么都不能做，什么都不敢做。”
桑非榆哽咽道：“我知道。”
只是她还是压抑不住的难过。
张阿婆是她见过最优雅最讲究的老太太，她平常吃饭喝茶都要用规定的器皿，不同的东西用不同的器皿装。
正是因为她见过张阿婆以前的样子，才会心疼她如今的遭遇。
她此时此刻一定经历著无法描述、难以概括的痛苦。
就在这时，一个陌生男人忽然站在桑非榆跟前，“小飞鱼？”
桑非榆诧异地看向对方，一脸迷茫。
“我是阿牛！”
遥远的记忆从远方飞来，桑非榆惊讶道：“阿牛哥？”
“嗯嗯！”
“小飞鱼，没想到你长大后还是和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阿牛高兴道。
值得一提的是，桑非榆是等比例长大的，在她小时候见过她的人，基本都能将她认出来。
吴秀芬算是看明白了，两个人在桑非榆小的时候就认识了。
她下意识和他们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好让他们叙叙旧。
“小飞鱼，你哭过了？”
阿牛好细心，一下子就发现桑非榆眼角还残留的泪水。
桑非榆擦掉泪水，没有直接回答阿牛的问题，“阿牛哥，没想到咱们今天会见面。”
“你变了好多，我差点没认出你来。”
阿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年纪大了，哪能没变化？”
他猛地意识到了什么，“你是因为那些人哭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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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非榆解释道：“那个老太太叫做张阿婆，她是我的邻居。”
“我父母出事后，是他们一家帮忙操办丧事的。”
“他们平常对我非常照顾。”
阿牛不敢相通道：“叔叔阿姨不在了？”
记忆中他们还是那么的年轻，怎么就不在了呢？
“嗯嗯，今年不在的。”
阿牛的眸光变得温和，“小飞鱼，你站在这里等一会，我先去办一件事。”
还没等桑非榆反应过来，他已经走开了。
只见他和一个男人低声说了什么，那个男人突然说道：“今天思想教育就到这里了。”
“这不才开始没多久吗？”有人感到诧异。
“走走走，老子今天心情不好，改天再来。”那人不耐烦道。
张阿婆摇摇晃晃站了起来，她咬著几乎没有一丝血色的唇，用余光瞥了一眼桑非榆的位置，就迅速移开视线。
她的儿媳和儿子将两个孩子抱了起来，两个孩子都被吓傻了，一直安安静静的，让人看见了都忍不住心疼。
“妞妞发烧了。”
儿媳的声音低低传到张阿婆的耳朵里，在她风雨飘摇的躯体里又补了一刀。
如果不是担心自己倒下，儿子儿媳没了心理支柱，她都想一头撞死算了。
她这一生，积善无数，换来的却是晚年的凄凉和痛苦。
她究竟做错了什么？
她不过是在年轻的时候比别人有头脑做了一点生意挣了一些钱而已！
她何错之有？
最后他们被关进了之前那个小房间里面，一家五口满脸惊恐，永远不知道下一秒他们又会面临着什么。
对于他们来说，每一秒都非常煎熬。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铁门被人从外面打开，“全部出来，收拾好东西出发去下放的地方。”
他们一秒钟都不敢耽搁，马上响应配合。
张阿牛走了过来，指着他们说道：“这几个去张家村。”
“张副主任，这几个不是去……”
“我做事是不是还需要向你解释？”张阿牛气呼呼道。
那人不敢再多话，乖乖将人带去张家村的牛车前。
张阿牛又说道：“老人和小孩坐牛车。”
那人就是再傻，也看出来张副主任格外关照了这一家子，于是在去张家村的路上，也没有为难过他们。
张阿婆一家被带到张家村的牛棚，说是牛棚，其实环境也没有想象中那么糟糕。
这里一共有三间土坯房，最左边是牛住的，另外两间是人住的。
“你们就住在这里了，两个房间都是你们的。”
“今天你们暂时休息，明天再给你们安排任务。”
张阿婆连忙道谢，目送那人离开之后，紧绷多天的精神才稍稍放松了下来。
“妈，你有没有觉得不对劲？”张阿婆儿子诧异道。
张阿婆闭了闭眼睛，“是非榆帮了我们。”
“我今天在现场见到她了。”
她话音刚落，便听见儿媳惊呼了一声，“妈，不好了！”
“妞妞的额头越来越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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