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春信(1 / 1)

既然关心了,就要关心到底,不然显得自己敷衍。

武安侯既然说旧伤还疼,不管他是不是真的疼,林月鸣都顺着他的话道:

“可是还没恢复妥当,明日我请了大夫来,好好看看,给夫君调理调理才是。”

江升看她一眼,眼神中终于沾染了半分笑意。

他放下床帐,进了被窝,贴着她躺下,轻声问道:

“新婚第二日就给我请大夫?旁人该不会以为夫人对我不满意?”

床帐放下后,形成了一个小小的私密的空间。

共盖一床喜被躺在一起,一个没穿上衣,一个没穿下裳,隔着欲盖弥彰薄薄的布料,紧挨在一起,距离直接拉到没有。

旖旎的氛围随着武安侯那句暧昧的话不断蔓延滋生。

林月鸣觉得很不自在,双手抱在胸前,蜷缩起来,侧躺着拉开一点微小的距离,答道:

“是我考虑不周……”

林月鸣讲不下去了。

林月鸣侧身的时候,江升也自然地侧躺着追了过来,一只手搭在她身上,那点微小的距离,再度消失。

她的薄背贴着他宽厚的胸膛,他火热的脚自然地伸到她冰凉的脚下给她取暖,两人在帐中抱在一起。

有什么贴着她。

剑拔弩张。

蓄势待发。

她是个嫁过人的妇人,她清楚地知道那是什么。

他想要什么,显而易见。

虽他说了不必勉强,但林月鸣并没有当真,也不认为这是他对她许下的承诺。

上位者施恩,听过就好,不必当真,也不必期待他真能做到。

夫妻之人伦,天地之大义也。

他欲念起时,若真要做什么,随时都可能改变主意,也随时都可以改变主意。

不管她愿意还是不愿意,都是当今之礼法赐予他的权利。

今晚,不会有任何人阻止他,包括她自己。

他在她身后抱住她,呼吸喷到她的耳边,两人的距离近得让她发烫。

江升似乎对自己的欲望无动于衷,只是虚抱着就不再动,反而轻嗅着她衣领里的味道,和她聊著细碎的家常:

“你用的什么香?”

搞不清楚他的意图,林月鸣也不敢乱动,僵卧在他怀里,答道:

“是雪中春信。”

江升又凑近了些闻,脸颊几乎埋进了她衣服里。

雪中春信,取的是踏雪寻梅时,大雪中突遇梅花绽放的味道。

好的雪中春信,要轻,要雅,要淡,要冷,要若隐若现,要若有若无。

这才合它名字的意味。

江升细细分辨,又问道:

“你自己合的?和店里卖的倒是有些不一样。”

雪中春信,要取大雪后,梅花花蕊上的积雪来合香。

每一株梅花香味都不同,每个人合的雪中春信自然也不同。

去年冬月,陆辰离京,林月鸣被休。

她被送回林家老宅的庄子,窗外正有一棵梅树。

在庄子里苦苦挣扎时,唯有这棵不开花的梅树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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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皇上赐婚,江家上门提亲。

林月鸣离开庄子那日,下著大雪,窗外那棵久不开花的梅树在大雪中突然开了花。

香气铺天盖地,浓烈得简直不似清雅的梅花。

林月鸣取的正是那时的花蕊上的积雪。

林月鸣合的雪中春信,有雅,也足够冷,但不轻,不淡,反而悠远绵长,生机勃勃。

是经过了最严酷的天气后,梅花恣意的味道。

江升说了不一样,林月鸣便有些担心他不喜欢。

他若不喜欢,他来找她的时候,她便换一种就是了。

林月鸣试探问道:

“夫君可是不喜欢?若不喜欢,我现在去换一套衣裳。”

江升没有说喜欢也没有说不喜欢,随意地聊著:

“你以前,一直用这个香?”

林月鸣反应过来,江升是介意她余情未了,睹物思人,把在陆家用香的习惯带过来了。

这样的误会可不能有。

她没有睹物思人,她与那人,早已恩断义绝,绝无半分情意。

林月鸣在陆家时,常合的香是二苏旧局,木香中带着茉莉香,清雅中带着甜暖香,是陆辰喜欢的味道。

以前,她和陆辰同用一种香,离开陆家后,她却再也没有用过二苏旧局。

江升虽问得随意,林月鸣却后知后觉,江升今晚,明里暗里提起陆家的次数也太多了些。

所以,武安侯果然还是很介意吧。

介意自己新婚的妻子,在心里是否对自己献上了忠贞。

若有的选,林月鸣是不想再和旁人提起陆家的。

那是她心中痛处,埋葬着她已逝去的年少爱恋与天真,碰不得,一碰,骨血都疼。

她更不想回答诸如“吾何如司马家儿?”那样的送命题,但江升若真要问,她没得选,不得不答。

她答得谨慎,撇的干净:

“以前倒未曾用过,我也是最近刚学着合雪中春信,可是合得不好?夫君若不喜欢,明日我再合些旁的,看看可有合夫君心意的,夫君喜欢什么香,我便用什么香,可好?”

果然,她这么答,江升语气中带了几分轻快之意:

“不必换,这个雪中春信就很好。”

林月鸣嗯了一声:

“夫君若喜欢,不如也试一试?”

江升衣服上似乎并没有用熏香,但京城人人用香,官宦功勋之家用香,是一种礼仪。

连从北疆来的新皇进了京城,也入乡随俗,用起了香。

皇家用的是贵重的龙涎香,非皇家不得用,旁人用了,便是违禁,便要杀头。

繁文缛节,将人分成三六九等,保护的是天子的权威。

江升作为天子近臣,最好紧跟天子的脚步,毕竟打天下靠的是打打杀杀,治天下靠的是三纲五常。

当然君臣之道,自有幕僚来讲,还轮不到林月鸣来讲给武安侯听。

因而林月鸣问一句喜不喜欢,看他愿不愿意试一试,便不再僭越多说。

夜已深,林月鸣实在是困,却不敢让江升察觉出她的倦意。

一个新婚的妻子,在她的夫君的怀中,自该小鹿乱撞,春心萌动,为他辗转反侧,夜不能寐,如何能又困又倦呢?

未免显得对夫君也太不上心了。

林月鸣将手附在嘴边,几乎不出声地浅浅打了个哈欠,又强打着精神准备迎接他下一轮的排查。

好在江升似乎也不准备继续翻旧账,抓住她打哈欠的手压在枕边,说道:

“那就明日试一试,今日,先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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