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珍贵(1 / 1)

稚子怀金,行于闹市,自然引人觊觎。

但如今宝玉已易主,她已非怀璧人,因钱财而起的纷争,自然就该和她毫无瓜葛。

林月鸣语气平静,神色淡然,似乎对自己的嫁妆被夺无动于衷,逆来顺受。

江升听了,眉头都皱了起来:

“那你就这样算了?”

江升正说著,窗外传来一个女人忿忿的声音:

“别以为我就会这么算了!管他是谁,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我们不远万里来这里做生意,持的是你们陛下颁发的行商文书,守的是你们市舶司收利税的律法。我规规矩矩做生意,税也交了,货也给了,你这个掌柜却好不讲道理,说是朝廷的官,干的却是强盗的买卖,买了我的货,欠著货钱大半年不给,是不是想欺负我们这些外乡人,赖账不给钱!”

林月鸣掀开马车帘子的一角,往外看去。

侯府的队伍正从林家香铺门外而过,碰到这么大排场的队伍,原本在林家香铺外看热闹的行人纷纷避让。

而纷争的源头,一个身高七?有余的女子,却不躲不避,就这么公然站在大街上,指著林家香铺的牌子破口大骂。

那女子眉目深邃,肤色比一般女子要黑些,身着男装,把侧腰间挂著一把刀鞘嵌著红宝石闪闪发光的银色腰刀,左侧腰间挂著一个通体黑色的行商小牌子,正是典型的藩商打扮。

在她身后,几个同样藩商打扮,肤色黝黑的汉子,手握在腰刀上,一言不发地拱卫著女子。

林月鸣看过去,女子似有察觉,手握在腰刀上,转过身来,见是林月鸣,眼睛一亮,正要打招呼,又见她身后有人,便自然地转过了头,好像没看到她一般。

林月鸣也垂下眼眸,神色自若地放下了马车帘子,侯府的队伍越过林家香铺。

身后还传来女子对林家香铺放狠话的声音:

“你们明日若再不还钱,我便去京兆府告你们,让我爹爹给你们陛下写折子!好歹也是三品的朝廷命官,欠债不还,真不要脸!”

刚刚江升问话,被那女子打了岔,林月鸣没答。

待那女子的声音渐渐远去了,马车内安静下来,江升很有耐心地又问了遍:

“你是不是想就这样算了?”

林月鸣笑着看他:

“为人子女者,不算了我又能如何呢?夫君希望我做什么呢?去京兆府告他么?”

江升很不赞同:

“子告父,京兆府是告不赢的。咱也不用京兆府,这铺子既是你的,就是你的,管他是谁,不用跟他讲什么道理是非,我去替你抢回来就是,这事儿我替你管,不能就这么算了。”

林月鸣观察著江升的神色,觉得他似乎是认真的。

她试探问道:

“你今日带这么多人,难道是打的这个主意?总不能明目张胆地去林府抢房契和地契吧?”

江升笑得有些嚣张:

“为何不能?我就是抢了,林大人还能去皇上面前告御状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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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林月鸣对自己父亲的了解,他是没胆子告御状,毕竟真往细里掰扯,这件事是林大人自己做事理亏在先,江升又圣宠正浓,圣上面前,林大人未必能讨得了好处。

但是林大人却会纠婖他的那帮御史好友们,写折子去骂江升的。

旁的不多说,只认准一条,岳父也是父,不管因为什么事,都不能在岳父家动粗,在岳父家动粗,是为忤逆不孝。

忤逆罪,可轻可重。

或许江升身上有圣宠,皇上会替他遮掩这些私德上的瑕疵,但一次两次是亲近,次数多了,皇上也会烦的。

江升白手起家,圣宠是他的立身之本,何必把圣宠消耗在这种小事上。

林月鸣不想在江升面前卖弄这些,免得显得自己太过专营,于是尽量用简单平实的话对他说:

“其实,铺子本身,并不值钱,当年祖父置办这个香铺,花费也不过三千两银子,虽这些年来,京城地价房价一日贵过一日,但铺子本身不过是几千两银子的事情。若不做香料生意,租赁出去,一月所得也不过三十贯,不值得夫君为此搭上自己的名声。”

江升凑近了些,脸上竟带着促狭之意:

“林月鸣啊林月鸣,真是人不可貌相,可算让我逮著了,你是不是惯会睁眼说瞎话哄我?我虽不懂做生意,但也不是你一两句话就能糊弄的。铺子是不是值钱我不知道,但香料生意值钱我是知道的,榷香之税,鼎盛之年何止千万贯,要不然秦家四郎能为了抢户部香务司主事的活,忙活了这大半年?”

他靠的太近,气势汹汹,林月鸣不得不往后靠,直到抵在马车壁上退无可退。

比起被拆穿谎言的局促,她更在意的是,江升这个自称猎户出身的禁军统领,居然懂税收之事,香税一年多少银子,他竟心中有数,张口就来。

她好奇问他:

“香税一年千万贯,谁告诉你的,秦家四郎?他这么说,你就信?”

江升笑意更浓,贴得更近了,凑在她耳边说:

“这可不是秦家四郎说的,是皇上跟我说的,怎么,皇上说的还有假?你可还有什么狡辩之词要来糊弄我?”

竟是皇上。

皇上竟然对一个武将讲这些。

上次江升还说过,皇上还会私下跟他吐槽别的大人用的香太过甜腻。

江升之圣宠,实在超乎了林月鸣的想象。

这个天子近臣,是被皇上真的当成心腹之人来看待的。

林月鸣心中惊诧,面上却不显,江升咄咄逼人非要她给个说法,她身体躲了,眼神未躲,坦然笑看着他:

“皇上金口玉言,怎会有假。我也未曾扯谎骗你,我只说铺子不值钱,又未曾说香料生意不值钱。香料生意确实值钱,但香料生意要赚钱,靠的不是香料铺子,而且人。香料铺子并不珍贵,珍贵的是人。”

还敢狡辩。

江升真是被她气笑了,一只手撑在马车壁上,把她圈在怀中,另一只手抬起了她的下巴,直视着她的眼睛问道:

“你就这么担心我去找你父亲的麻烦?你是不是学女诫学傻了,他抢了你的东西,你还护着他。在我这里,以德报怨可不行,以后你可得改了。既你说珍贵的是人,那你倒跟我说说,是何人如此贵重?总不会是你那几个嬷嬷吧?”

林月鸣就等着他问呢,抓住他的手指握住,眼神真挚:

“我心中最贵重的,自然是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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