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躺在素晖堂的床上,听着自家夫人睡着后清浅的呼吸声,江升都没搞明白,自己怎么又没走成呢?
他其实真心想和她分开几天睡的,因为前两日夜里她睡得并不踏实,总是很容易就突然惊醒。
她醒了之后,也没有动静,就这么静静地躺着,放缓呼吸,假装自己还在睡。
江升以前常年在军营,边境之地,外敌常来搅扰,所以睡觉一直很浅,枕边人醒了,他也立刻醒了。
但因她在假装睡觉,他便也假装自己在睡觉,没有拆穿她。
但是每当那个时候,他都会想,到底是因为什么,让她这么不安,连睡觉都不得安稳呢。
会不会是因为他在旁边呢?
多半就是因为他在旁边吧。
是因为他的索求,给了她太大的压力吗?
爱人如养花,花开堪折直需折,花未开时,则需要等待。
就著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江升又凑近了些辨认,确认自己的小娘子是真的睡着了,不是在装睡,这才心满意足地抱住她,也睡了过去。
......
今日接旨,林月鸣准备的一切东西如她所愿,顺顺利利,毫无差错。
没想到唯一的纰漏,居然出在了宣旨的钦差上。
先皇在位时,宣旨喜欢用司礼监的太监。
但新皇,比起太监,却更喜欢用读书人,特别是去年新科的翰林们,状原郎陆辰就接过好几次替皇上传旨的差事。
今日来江府宣旨的钦差,是去年的新科进士,陆辰的好友,方翰林。
因陆辰和方翰林噷好,林月鸣和方翰林的夫人的关系也一直很不错,逢年过节,都会互送个礼物,两家有时候还会相约著一起去上个香,踏个青什么的。
方翰林是认识林月鸣的,或者换句话说,非常熟悉。
宣旨的时候,林月鸣跪着,他只是觉得身形有些相似。
这也正常,武安侯跟陆兄一样,娶的也是林家的闺女,都是林家的女儿,长得像些,理所应当。
但是当林氏谢恩的时候,方翰林就觉得不对劲了,这声音未免和陆兄的夫人太像了,就算是亲姐妹,也没可能像成这样。
等到林月鸣起身抬头接圣旨,方翰林近距离看了眼,吓得眼睛瞪得溜圆,差点没把手里的圣旨给丢了。
好在江升就在旁边站着,手一伸,把圣旨接了下来,捧给了林月鸣。
林月鸣又将圣旨捧到了香案上供奉,如此功成圆满。
方翰林冷汗都快下来了,朝江升作揖道:“多谢侯爷。”
得亏武安侯功夫好接住了,这接住的哪里是圣旨,是他方翰林的乌纱帽啊。
江升朝他笑笑:“钦差一路辛苦,若不嫌弃,赏面饮半盏茶再走,里面请。”
钦差宣旨,是个美差,跑这一趟,主家总不能让钦差空手走,总要表示表示。
方翰林犹豫片刻,都跟着江升往里面走了,又折返回来,拱手问道:
“侯夫人请恕小生唐突,敢问夫人,在家行几?陆翰林的夫人,可是夫人的姐姐?”
林月鸣很诧异,作为陆辰最好的朋友,方翰林看起来,居然不知道陆辰休妻的事情。
一般人不知道的话,倒不稀奇。
因为不管是休妻,还是被休,终归不是一件体面的事情。
后宅妇人又基本不出门,所以如果陆家不说,林家也不说,不相熟的人家,那还真的就没可能知道。
武安侯娶妻虽然是大事,但是一般人传来传去,也就知道娶的是林家的闺女,未出阁的女子本就不为人所知,具体娶的是林家的第几个闺女,甚至林家有几个闺女,非亲朋好友之家,也很难知道。
清流里,和江家相熟的人家,就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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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月鸣自问,这件事,她没有什么要藏着掖着的。
以后她在京城还是要?交,要见人的,遇到熟人的机会会很多,这样的场面,她早晚要遇到。
她回礼答道:“方翰林,是我。”
方翰林听完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弟妹,竟真是你!”
方翰林很想问问到底怎么回事,怎么陆兄的夫人,变成了武安侯的夫人,简直匪夷所思。
但是江升没给他问的机会,走了过来:
“钦差,里面请。”
武安侯在场,逮着人家的夫人问东问西的,还问的是这么私密的事情,的确太过唐突了,方翰林忍住内心的八卦之心,跟着江升去喝茶,顺便拿一笔跑腿的费用。
回到宫里,方翰林今日在翰林院当差就一直魂不守舍的。
实在太好奇了,到底怎么回事,可恨陆兄外出公干,不在京城,问都无处可问。
到了下值的时候,方翰林推了同僚的相约买书之邀,紧赶慢赶回了家,直奔后院而去,逮住自家夫人就问:
“陆兄的夫人林氏,你们关系不是一直很好么,最近可有联络?你可知道她的事儿?”
方翰林的夫人尹氏拿了帕子给他擦汗,说道:
“什么事儿?不是你嘱咐的说陆兄不在家,咱们不要上门打扰么,我都好阵子没见过她了。你怎么热成这样?跑回来的?”
方翰林急得不得了,也顾不上自己一头的汗,急慌慌的说道:
“她嫁给了武安侯,这事儿你知不知道?”
尹氏团著帕子就丢到他脸上:
“你从哪里听回来这种鬼话,传出去了,一个妇人跟旁的男人有了牵?,你让林家妹子还活不活了!”
方翰林满脸冤屈:
“我今日去武安侯府传旨,亲眼所见,武安侯新娶的侯夫人,就是陆兄的夫人林氏,她亲口承认的。”
尹氏都听呆了:
“怎么回事!你仔细说说!”
仔细说说不了,方翰林还想问怎么回事呢。
本以为自己夫人知道,结果自家夫人也一问三不知。
方翰林怂恿尹氏:
“你不是跟林氏关系好么?要么你去看看她?问问?”
尹氏翻了个白眼:
“若真是她,她如今是一品的诰命侯夫人,我不过一个从七品的庶吉士的白身娘子,我有多大脸,想见侯夫人,侯夫人就得等著见我?不问也知道,女子再嫁,要么夫君死了再嫁,要么休妻再嫁,要么和离再嫁,哪一个是什么好事儿么?这种事儿,就是知道也该假装不知道才是,我还巴巴上门去问,不怕讨人嫌!”
方翰林有些惧内,被自己夫人挤兑了也不敢回嘴,那蠢蠢欲动无处安放的八卦之心就暂时被按了回去。
可是到了晚上,方翰林在床榻上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
尹氏本来都快睡着了,来回几次被他的动静折腾醒,骂道:
“到底睡不睡了!真这么想知道,你就写封信去问问你那陆兄,不是前几日才说他给你写信了么,回信呢,写了没?”
方翰林跳起来:
“对对对!信!”
这么大事儿,以两人的关系,陆兄没可能提都不提。
方翰林越想越不对劲,披了衣裳,起床点了灯,找出写了一半的回信,思虑片刻,下笔将林氏之事添上,第二日一早,叫了个小厮,将信送到邮驿处。
这封信,便如其他信件般,南下往明州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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