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今晚不太平,又早过了宵禁的时候,来的时候接林月鸣的校尉,又原样带路,送她和张叔回去,免得他们被困在路上。
林月鸣在回的路上,一直在想,从此以后,她该去哪里呢?哪里才算是她真正的家?哪里才是她的归处呢?
她这几日住商家香铺,终归只是权宜之计,铺子只是个临时落脚的地方,为长久计,她还得找个正经的住处。
或者,既京城已无她的归处,她要不要干脆跟着施念齐去三佛齐,把外祖父和舅舅的骸骨带回来安葬。
只是要出门,就得有路引和官府文书。
女子出远门,得有家中男主人的同意,官府才会发路引,她在江家的时候得江升同意,如今她既离了江家,这个人,又变成了林大人。
以林月鸣对父亲的了解,他对她的嫁妆一直抱有觊觎之心,若知道她又和离了,是不会放她走的。
甚至,汲取上次不成?的经验,只怕这次林大人会做得更加绝情。
哪怕林月鸣自己找到其他路子,搞到了路引和文书,林大人也可以报官,半路把她拦截回来。
而她若再落到了林大人手里,未必还会有上次的好运了。
正想着,远远传来哭喊和厮杀夹杂之声,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林月鸣掀开帘子,往外看去。
远处一座宅院,里面一座高高的佛塔,火光冲天,燃得正旺,那熊熊燃烧的高塔,几乎要将黑夜照成白昼,哭喊和厮杀声,也正是从那火光处传来。
看方位,是太后齂族陶家。
毕竟整个京城,敢在家里建比宫中佛寺还要高的佛塔的,也就只有跋扈招摇的陶家了。
陶家所在的这条街,是回商家香铺的必经之路,街头街尾都有禁军把守。
张叔愁眉不展:
“夫人,怎么办,封街了,过不去。”
校尉已驱马前去噷涉,守街的几个禁军见了他们这辆可疑的马车,也抽出?,围了过来。
校尉拿了牌子给对方看,还往林月鸣这边指了指。
也不知校尉说了什么,禁军们收回?,还远远朝林月鸣行了礼,又原样回去了。
校尉回来道:
“夫人,得等一等,等他们办完差才能走。”
秋日的晚风,裹着陶家佛寺燃烧的灰烬和厮杀的血腥味飘了过来,味道自然不是那么好闻。
校尉见林月鸣是个柔弱的妇人,担心她受不住这些血腥之事,提议道:
“夫人,不如咱们原路回去,诏狱府衙里,也有歇息的地方,我给您找个干净的地方,您稍做休息,待天亮了,此间事必定了了,这里也收拾干净了,咱们再回去。”
林月鸣觉得很奇怪,这个校尉既对诏狱如此熟悉,连在哪儿歇息都知道,想必本就是诏狱当差的人。
诏狱也归禁军统领管辖,按道理,他该是江升的人,怎么反倒听陆辰的调遣。
林月鸣问道:
“这位将军,你既是在禁军当差,如何反倒为陆翰林办事?”
校尉笑了:
“夫人,我等当差,皆是为君分忧,为国效力,皇上让我跟着谁,我等自然就要唯他命是从。”
的确,这世间所有的规矩,都是皇上说了算,皇上才是最大的道理。
校尉又问:
“夫人,您意下如何?”
林月鸣看向陶家那燃烧着坍塌的佛寺,在校尉诧异的目光中,下了车来,说道:
“不,我就在这里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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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江升和禁军的谈话中,说父亲也在陶家,那些远远传来的哭喊中,可有父亲的一份呢?
前一刻还在做着飞黄腾达的美梦,下一刻就被冰凉的刀剑架上了脖子,父亲大人,这濒死又无力的感觉,你此刻可有体会到呢?
自从林大人鼓动要换太子起,林月鸣就预见到会有这么一天了。
林夫人曾经为了林大人惹恼皇上的事来找过她,她未曾理会。
林于飞也曾经因为林大人搅和进换太子之事找过她,想和她一起去规劝林大人,她放任他而去。
得罪了皇权,能有什么好下场么?
林月鸣心想,其实她的内心深处,是期待着这一天的吧。
期待着这个按世俗人伦的规矩,将永远加诸在她身上,而她却不得反抗的枷锁的毁灭。
她只是没有想到,她居然能亲眼看到这一幕的发生。
林月鸣在原地等了很久,中途张叔还来劝过她,问她要不要去马车上等,她拒绝了,一直盯着陶家那逐渐被彻底焚毁的佛寺看。
直到轰隆一声,佛寺彻底坍塌,陶家的门打开了。
有禁军拖着一具具尸体从陶家出来,摆在陶家门前的大街上。
林月鸣没见过这样的场面,她连杀鸡都没有见过,看着那一具具鲜血淋漓,死状惊恐的尸体,她觉得身体有些难受,生理性的难受。
校尉又劝她:
“夫人,您若受不住,还是不看的好。”
校尉主要担心,这么血腥的场面,这柔弱的小娘子别晕倒了。
陆翰林吩咐了他要把她安全送回家的,真出了事儿,他实在不好交代。
林月鸣抚著胸口,再次说道:
“不,我要看。”
她甚至一步一步往前去,想要把那些尸体上的脸辨认的更清楚些,直到被守卫的禁军挡住了去路。
毕竟刚刚验过身份,禁军也没有为难她,只拦著道:
“夫人,前面不可以去了。”
这时,禁军又押著活人出来了。
平日里不可一世的大人们,脸上全是惊惶之色,被反绑着双手,从陶家大门赶了出来。
里面也包括想靠从龙之功翻身的林大人。
这些太后党的余孽,皆是要带回诏狱听候皇上发落的,禁军队伍便押着他们往这边来了。
林大人跟着队伍走著,吓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尿了一裤子,迎面见到林月鸣,像是见到了救星般,狂吼道:
“月鸣,救我!乖女儿,快找人救我!”
旁边负责押人的禁军被林大人吓一跳,一个刀背砸到他脸上:
“老实点,乱叫什么!”
林大人一个踉跄,不敢再乱叫,一边被禁军踢著走,一边朝林月鸣使眼色。
如此凄惨的时刻,林大人惊恐地发现,他如今唯一的指望,居然对着他,笑了。
太后谋逆案是大案,林大人这一行人前脚被押进诏狱,后脚名单就送上了皇上的案头。
传说中病得要死的皇上,熬了一个晚上依旧精力旺盛,甚至还有力气骂人:
“一群废物!要你们何用!去追,不追上,不用回来见朕。”
却是自己差事没办漂亮,江升摸摸鼻子,一句辩解的话都不敢提,领命去追那因为太过胆小到了最后一刻居然丢下太后提前跑路的安王。
皇上拿过案头上的名单,匆匆看过,吩咐邓副统领道:
“林大儒的儿子,不能是反贼,做干净点,给他留个全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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