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系统日志
【通知:GD系列世界巡视开始,请各组系统谨慎对待,有任何异常数据务必备份上报。】
……
【警告:检测到GD492067存在异动,GD492067目前共存在宿主1人,请系统F11903尽快与该世界宿主(代号林观潮,级别F级)取得联系。】
……
【回函:F11903报告如下,由于宿主林观潮已登出GD492067,意识已回收,无法与其取得联系。F11903建议处理方案为……】
2.不见人间许白头
咸宁帝是合格的中兴之主。
唯一被世人议论的,便是他年轻时偏爱风流,后宫佳丽三千,宠过的美人能排满整条朱雀街。可自四十岁后,不知怎的,那些莺莺燕燕再难入他的眼。
直到某一日,他在御花园撞见了一个折姚黄做簪花的少女。
那姑娘约莫十八岁,鬓边簪著新摘的姚黄,金灿灿的花瓣衬着她雪白的脸,明媚得刺眼。咸宁帝驻足,冷声问:“你不知道朕不许宫人折姚黄吗?”
少女吓得跪地,却仍懵懂抬头:“回陛下,奴婢……不知道。”
那一瞬,咸宁帝恍惚看见了另一个人——许多年前,在留园水榭边,曾有人同样澄澈的眼神望向他,轻声说:“我却只有一双眼睛,所以一时只能看见这一朵姚黄。”
他鬼使神差地将这少女纳入后宫,赐她华服珍宝,夜夜召幸。朝臣们私下议论,说陛下怕是又回到了年少轻狂时。
可不过短短数月,咸宁帝便不再踏入她的寝宫。
内侍小心翼翼地问:“陛下,可是苏昭仪伺候不周?”
咸宁帝摩挲著案头那本早已泛黄的诗集。
“美人自古如名将,不见人间许白头。”他淡淡道,“诚如是也。”
内侍不解其意,只当帝王心思难测。
可咸宁帝自己清楚。
他宠那少女,不过是因为她折花时的神态像极了记忆里的那个人。可当她真正成了他的妃子,低眉顺眼地讨好他时,那点相似便荡然无存。
——他终究是在透过她,看另一个再也见不到的人。
偶尔夜深人静,咸宁帝也会想:
若当年,他没有因为她的一句“长者赐,不可辞”就放弃强留她,是不是就不会这样念念不忘?
哪怕她是那样的美,得到了,也许与旁人也并没有什么不同。
可是他终究是没有得到过。从来都没有。
3.曾闻江东多旧事
江东书院的山长林观沧,是远近闻名的大儒。
他克己修身,待人温和,连茶都只饮最淡的龙井。
学子们敬他如父兄,世家贵族以请他讲学为荣。人人都道,林先生是真正的君子,如松如竹,清正端方。
可只有江东书院的老仆知道,他们的山长偶尔会出神。
有时是在竹林,风过时沙沙作响,他站在那儿,仿佛在等什么人唤他一声“哥哥”。
有时是在芭蕉丛前,盯着新结的蕉实发呆,指尖无意识地摩挲腰间一枚褪色的旧香囊——那里面装着几片干枯的海棠花瓣。
更多的时候,是在那株老海棠树下。花开时,他总在树下置一壶酒,却从不饮,只看着落花一片片覆满青石案。
……
某年夏至,书院设宴。
酒过三巡,学子们醉得东倒西歪,唯独林观沧仍坐得笔直。直到有人提起京中近事,说礼部侍郎家的千金及笄,容貌极盛,有“小林观潮”之称。
酒杯“啪”地落地。
众人惊愕望去,却见素来沉稳的山长竟踉跄起身,拂袖而去。
那夜暴雨倾盆。
老仆寻至后院时,林观沧正立于芭蕉丛前,执笔在蕉叶上题诗。墨迹淋漓,笔锋却凌厉如刀——
“当年手种相思木,今作他人合欢床。”
待写到“合欢”二字时,他的手忽然剧烈颤抖,墨汁晕开一大片。
老仆听见一声极低的哽咽。
再抬头时,蕉叶已被撕得粉碎,林观沧背对着他,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收拾了吧。”
后来,那株芭蕉莫名枯死了。
林观沧命人移栽了新苗,却再未靠近过那片蕉丛。
学子们依旧敬仰他,说他如松如竹,清正端方。
她是他一生的暗疮与隐疾,永远无法同贰人言。
4.当时年少春衫薄
罗逢客这一生都只做了一个纨绔。
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
他对谁都有情,只是记性不好。每次早上醒来就忘了曾经爱过谁。
……
罗逢客三十岁那年,罗家终于忍无可忍,逼他娶妻。
他摔了茶杯,冷笑:“再逼我,我就剃光了头发去做和尚!”
罗老爷气得胡子直抖:“你有那个本事吃苦?怕是连三天都撑不住!”
罗逢客大笑,转身就走。
他当然没去做和尚——因为他确实吃不了那个苦。
他只是又去了青楼,喝得烂醉,搂着新来的花魁亲了又亲,嘴里含糊喊著“潮姐”。
花魁娇笑着问:“潮姐是谁呀?”
罗逢客忽然就醒了。
他盯着花魁看了半晌,最后嗤笑一声,仰头灌下一整壶烈酒。
那天夜里下了一场小雨。
或许是因为酒喝得还不够多,天还没亮,罗逢客竟然就醒了。
昨晚被他忘情亲吻的妓女还在酣睡,他却像变了个人,冷漠地问:“什么时辰了?”
妓女迷迷糊糊答:“不知道……”
罗逢客没再说话,独自起身,推开窗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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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丝斜斜地飘进来,打湿了他的衣袖。他伸手去接,冰凉的雨水落在掌心,又顺着指缝流走。
她死在夏季,又是早夭,只能快速下葬。她出棺的那日,也是这样的雨,这样的天色微明。
雨中的送葬队伍安静得像一场默戏,罗逢客站在巷子口,看着那具棺木被抬出林府,雨水打在黑漆棺盖上,像无声的眼泪。
好奇怪,上一次见她,她还笑着谢他的桃花酥。
现在,这个世界上竟然已经没有她了吗?
永远都不会有她了吗?
……
雨停了。
妓女醒来时,发现罗逢客已经走了。
桌上留了一锭金子,还有一把湿漉漉的、不知从哪儿折来的芭蕉叶。
5.明月不知君已去
南楼是在师叔药王谷的藏书阁里听到林观潮死讯的,彼时他正坐在案前,翻阅师叔珍藏的《金针秘要》。
南楼没有赶回京城。
赶回去做什么呢?
他不过是一个医者,如今患者都没了,还需要他去做什么呢?
他甚至继续跟着师叔学习医书,每日晨起辨药,夜半读书,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三日后,药王谷来了一位心疾患者。
南楼捻起银针,照例消毒、运劲、认穴。可针尖将将触及患者肌肤时,他的手突然抖如筛糠。
"叮——"
银针落地,在青石砖上蹦跳着,发出清脆的哀鸣。"师侄?"师叔皱眉看他。
南楼低头去捡针,却发现视线越来越模糊。有什么温热的东西砸在手背上,一滴,两滴......
他愣愣地抬手摸脸,摸到满掌潮湿。
——他竟然在哭。
而且哭得这样安静,连自己都没察觉。
6.看朱成碧思纷纷
林观潮死后第三年,宁王在书房发现一幅画。
画中少女站在荷塘边,青绿裙裾被风拂起一角。他竟不记得自己何时命人画的,更不记得为何独独留了这一幅。
"烧了。"他对侍卫说。
火盆里的炭突然爆了个火星,溅在画上少女的袖口,烧出个焦黑的洞。宁王猛地伸手去抢,烫伤了指尖也不管。
真荒唐。
他盯着抢救回来的残画想。
更荒唐的是,他居然记得她袖口绣的是忍冬纹。
……
新帝登基后一直忙于政务,某一日偶然经过御花园里的姚黄花丛。
姚黄花正盛,层层叠叠的金黄花瓣在烈日下灼灼生辉,让人想到少女的脸颊。
内侍小步跟上:"先帝最爱此处姚黄,陛下可要......"
"砍了。"
话一出口,新帝自己先怔了怔。
"......算了。"新帝突然改口,"移栽别处,此处新种海棠罢。"
移栽姚黄那日,新帝特意换了常服来看。
花匠们战战兢兢刨开泥土,生怕伤到根系。
有人听见陛下对着盛放的姚黄说了句话,声音轻得像是怕惊扰一场梦。
老太监后来偷偷告诉徒弟:
陛下说的好像是——
"现在你总该看朕一眼了。"
7.种果无果
罗双秋这一生,种过许多树。
她为女儿种过芭蕉,因为女儿幼时爱听雨打蕉叶声;她为女儿种过海棠,因为女儿及笄那年说花开像胭脂云;她甚至命人在药圃旁栽了株樱桃树,因为老大夫说"樱桃补血"。
可这么多的树,都没能为她结出一个果来。
林观潮第一次发病那年才三岁。
罗双秋抱着滚烫的孩子跪在祠堂,额头磕出血来:"列祖列宗开恩,要折寿就折我的......"
后来女儿退了烧,却从此落了病根。
女儿十岁那年,偷偷把药倒在了芭蕉根边上。
罗双秋发现时,那株芭蕉已经枯了大半。她第一次对女儿发了火:"你要气死娘是不是?"
女孩垂着眼睫,眼泪一颗颗砸在枯叶上:"太苦了......阿娘,药太苦了......"
罗双秋突然泄了气。
那晚她搂着女儿哼了一夜童谣,第二天却让厨房把药熬得更浓。
……
女儿走后,罗双秋变得很安静。
她甚至能平静地接待那些曾经说过"令爱活不过及笄"的老大夫,还留人家用了茶点。
临终那日,罗双秋突然精神焕发。
她亲自给院里的樱桃树剪了枝,又去荷塘摘了最新鲜的莲蓬。回屋时路过妆台,铜镜里映出个满头银发的老妇人。
"潮儿......"她颤巍巍伸手,"来帮阿娘梳头。"
满室寂然。
罗双秋却笑了,慢慢给自己挽起少女时的双螺髻。然后从妆奁最底层,取出那只曾经她最爱簪在女儿头上的点翠蝴蝶。
窗外突然落雨,芭蕉叶沙沙作响。
老妇人躺在摇椅上上睡着了,点翠蝴蝶在她白发间轻轻颤动,她的唇角还带着笑,仿佛终于听见那句——
"阿娘,我来给你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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