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婉玉乘人力三轮来到曹家渡,她打算在这附近租一晚上的旧仓库。
昨天去曹家渡采购的时候,祝婉玉就注意到这附近的旧门房,只是那时候的她还没和董文强谈好生意,也没想到要租仓库。
今晚董文强把那么多东西运过来,她不可能当着对方的面就把物资全都收进空间里,就算说有同伴来接应也不太可信。
况且那么多的东西,称重、卸货、查货还要一定的时间,若是在外面逗留的时间太久被人发现,出了什么岔子,祝婉玉觉得就有些因小失大了。
所以,保险起见,她便打算直接租个旧仓库,到时候把门一关,在仓库里交易就行。
曹家渡附近到处都是老巷子,里面还有不少废弃的工厂,所以要想租一间仓库不算是难事。
可这种黑市交易一般都是经熟人介绍,私下进行,祝婉玉对那一片不熟悉,也没什么认识的人,贸然去租,对方未必会冒险把仓库租给她。
祝婉玉一边在黑市附近闲逛,一边想对策,就在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时,一抬头,目光落在巷尾的苍蝇馆子上。
这馆子非常破旧,黑漆漆的门上糊满了油,没有招牌,只在窗户边放著一个纸牌子,写着大大的“饭”字。
祝婉玉打算进去碰碰运气。
她用围巾先把脸包好,这才大步走向馆子。
这会儿已经过了午饭时间,馆子里没人,也没桌子,只放著一张大长板凳。
老板是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又黑又瘦,一双眼睛却异常明亮,充满了精气神。
老板眼珠子转的很快,仅仅隔着两米远的距离将祝婉玉上下打量了一番,就断定祝婉玉不是会来这里吃饭的人。
他立刻将牌子取了下来,将门外的东西往里收。
老板大声地冲街上吆喝:
“收摊嘞!煤炉熄脱哉!”
祝婉玉看情况不妙,三步并作两步赶到餐馆前。不顾老板的拒绝,直接冒险跟对方说出了自己的意图:
“大哥,我不是来吃饭的。我想知道你能不能帮我租一间旧仓库,只租一晚,我愿意给你一半的好处费。”
精瘦老板多看了祝婉玉几眼,又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
许是“一半的好处费”诱惑力太大,老板在经过几秒钟的思考之后,看了看周围,摆摆头示意祝婉玉进屋说。
“我要一倍的好处费。”
精瘦老板眼光毒辣,即便祝婉玉用头巾遮住了脸,可她眼睛附近雪白的肌肤仍旧暴露了其,身为“大肥羊”的事实。
“我一个小时内就要拿到仓库。”
“没问题!我现在就带你去!”,精瘦老板一看今天有了大生意,苍蝇馆子也不开了,把门一锁,带着祝婉玉就往巷子深处去。
在一阵七拐八拐之后,精瘦老板带着祝婉玉穿过主街,来到街对面的一个旧厂房。
厂房的后门有一个锈迹斑斑的铁门,老板从口袋里摸出钥匙,将门打开,只见里面足有两间卧室大小。
“这仓库怎么样?够大不?”
大小肯定足够了,位置也很隐蔽,在旧厂子的后面,厂前面是一处垃圾坑。
“我租一晚,你知道这房子什么价位?”
“2块一晚,加上一倍的好处费,一塿4块。”
原来这仓库就是老板自己的,他私下里也会将这间仓库偶尔租给熟人赚点钱。
4块钱都够在国营旅馆住五个晚上了,这老板是真敢要!
不过,一般人根本不敢接陌生人的生意,可精瘦老板只是稍微考虑后就接了祝婉玉的单子。
胆大又敢要,这老板绝对不简单!
祝婉玉急着用房子,况且也不差这点钱,便答应了。
付了钱,祝婉玉接过钥匙,就在精瘦老板转身要走的时候,她突然想起什么,出声拦住对方。
“老板,你有没有去金陵的便车?我要明天来回的车。”
精瘦老板脚步一顿,明白这才是真正的大生意,颧骨立刻隆的高高的!
“当然有!只要钱到位了,就没我许钢炮办不到的事情!”
许钢炮是曹家渡的二道贩子,他并没有什么真正的职业,苍蝇馆子也不过是他进行交易的地方而已。
“你要多少钱?”
从沪市到金陵的长途汽车票价是11块,黑市的车子一般是车站票价的2倍左右,祝婉玉心里也有数。
“来回30,不过车子不是明天出发,你要是去金陵,凌晨就得走。而且你要先把钱付我。”
“我要两个人的位子,去的钱我可以先给你,但返?的钱我要回来之后再付你。”
听到祝婉玉说俩人,许钢炮整张脸都亮了,这一单下来,顶俩月的努力了!
“没问题!小姑娘真是个爽快人!我这就去帮你联系去金陵的车子,最多一个小时来告诉你消息!”
祝婉玉点了点头,付了5块定金给许钢炮。
送走许钢炮后,祝婉玉看了看时间,距离交货还有五个多小时,不知道董文强有没有准备好所有的货。
若是他今晚的货晚了,那去金陵的时间也会受到影响。
此刻远在乡下的董文强突然打了个喷嚏,旁边五岁的女儿哈哈大笑着调侃董文强:
“哈哈哈哈爸爸,有人骂你了!”
“你个小丫头,你咋知道有人骂我?咋不说有人念我好呢?”
董文强正在厨房里杀牛,他和大哥、大嫂、弟弟、弟妹、妻子,6个大人,还有六七个孩子一起,帮忙处理要运给祝婉玉的肉。
小孩子负责给鸡鸭鹅脱毛,女人们则负责把肉切成合适的大小。
一家人从中午忙活了五个小时,才终于处理好了一切。
不过这还不算完,他们还要把这些肉装好,并固定在两个板车上。
除了约定好的鸡鸭鹅牛羊猪肉,董文强还带了三百多颗鸡蛋和一百来斤的绿豆。
晚上7点,天已经彻底黑了,三辆板车都被装的满满的。
董文强和大哥董文华以及三弟董文盛一人拉一辆板车,大嫂负责在后面探路,弟妹则在最后跟着,以免有货因为颠簸掉落。
若不是家里孩子多,再加上妻子怀孕,全家人恨不得一齐上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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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沿着漆黑的土路在月光下走了三个多小时,五人终于在晚上十点赶到了约定地点。
祝婉玉已经在等著了,远远看见月光之下出现几个拉着车子的人影,祝婉玉就猜到是董文强。
见了面,祝婉玉没说话,率先带着几人往仓库去。
夜晚的街道上人很少,仓库距离黑市只有两?多米,祝婉玉带着五人走小道,很快就到了仓库。
只是?祝婉玉没想到,董文强带了这么多人过来。不过,看着满满三辆板车的东西,祝婉玉觉得来这么多人也正常。
万一这些货在路上有个什么闪失,董文强也没办法交代。
“姑娘,我现在卸货。我嫂子负责称重,我弟妹负责算账,你就坐在旁边负责监督好了。”
董文强没有说任何一句客套话,进屋就开诚布公地跟祝婉玉讲,祝婉玉就喜欢这种不墨迹的,重重点了点头。
三头猪净重611斤,单价3块5,塿2138.5原;四头牛净重789斤,单价4原,塿3156原;三头羊净重268斤,单价3块8,塿1018.4原;十只老母鸡净重36斤,单价2块,塿72原;11只鸭子净重42斤,单价2块6,塿109.2原;还有6只大鹅37斤重,单价4块,塿148原。
鸡蛋5毛一颗,塿324颗,162原;一?多斤的绿豆,给算170块。
随着算盘珠子一阵噼啪作响,董文强最后报给了祝婉玉一串数字:
6804.1。
听到这个数字,祝婉玉脸上没有任何惊讶之情,倒是身后的董家两兄弟与两个妯娌,那表情用“丰富多彩”已无法形容。
这次的货是三家兄弟一起出力筹集,所以三家人承担了相同的风险。
农村人虽然被允许饲养家畜,可必须完成60%的任务肉,剩下的一般都会留在家里自己吃或者邻里交换需要的东西,也会有少数人像董文强这样选择拿去黑市卖。
但从今年年初开始,黑市被管控的很严格,所以有胆子小的人家便不再去黑市出摊,这虽然让董文强有了货物渠道,但安全购买这么多肉却不容易。
昨天一整天,董家三兄弟跑遍了周围三个镇子十几个村子,才沟通好了所有的收购者。白天人多眼杂,三兄弟是趁著黑夜去约定好的人家收购。
男人们负责拉肉,女人们则骑自行车去收鸡蛋和粮食。
一家人从晚上9点忙到凌晨5点多,才把东西都收齐。
因为现在是集.体农.庄,农村人获取粮食不像城里需要粮票,都要靠公分。各家各户都是以物换物,所以手里这5000多块钱要是想花,只能去沪市的黑市。
如今黑市紧张,价格又高,对于押金以外需要补的1800,董文强其实是想跟祝婉玉换成粮票肉票之类的票据,这也是一家人商量之后的结果。
可这事情他并没提前跟祝婉玉说,所以这会儿觉得自己做人有些不地道的董文强,便有些不太好意思开口。
“这些算你6800。”
董文强只说了这一句话,后面想要粮票的文字就说不下去了。
“那我补你1800对吗?我现在把钱付给你。”
祝婉玉还以为董文强是等她算账,便主动开口。
说完她就从篮子里将董文强的户口本还给他,又掏出几捆票子,开始数钱。
董文强的大嫂看出来二弟不太好意思,于是在丈夫董文华的鼓励之下,大嫂笑呵呵地开口:
“小姑娘啊,你先别着急付钱。你听姐跟你说两句话。”
大嫂冯翠云走到祝婉玉身边,轻轻拍了拍祝婉玉的肩膀,阻止对方继续数钱。
大嫂其实也不是个多会说话的人,这种事情对于她来讲也有些不好意思,可祝婉玉是个小女娃,男人说话不方便,三弟妹年龄小,也只能她出面。
祝婉玉一愣,数钱的手停下来,忘记自己数到第几张了。
“怎么了大姐,您说?”
“是这样的,我们都是农村人,农村的钱也不好花出去,要是花钱也得来这城里。城里的商店要是买东西,光有钱还不够.....”
冯翠云扭扭捏捏地吐出这么一番话,祝婉玉明白了,剩下的1800他们是想要票。
不过这想法也没啥毛病,光有钱没有各种票据,就只能花高价买黑市货,在黑市买东西又不安全。
祝婉玉不差这1800的票,不过,她今晚可还有一件事情要完成,如今,机会不就来了?
“您说要换成票?”
听到祝婉玉这么说,董家人都松了一口气。
其实董文盛和董文华弟兄俩,不仅仅是在认真听祝婉玉说话,从头到尾俩人都站在一边直勾勾地盯着她呢!
倒不是说他们耍流氓。
都是有家有室的农村人,他们虽觉得祝婉玉好看,也不至于生出那种龌龊想法。
他们只是一直都不敢相信,眼前这个样貌标致、年轻稚嫩的女孩,就是董文强口中的“大东家”!
尤其刚才祝婉玉数钱那个随意劲儿,可把这俩大老爷们给惊讶坏了!
这得是见过多少张大团结,才能练就的态度啊!
而且刚才把200张大团结从包里拿出来的时候,祝婉玉因为手有点小,其中一沓没拿住,又掉回了篮子里。
连钱都拿不住的女孩子,却已经能眼睛都不眨一下、随随便便花出去几千块了!
这任谁见了也得把眼珠子钉在对方身上!
“对对!这事情文强兄没有提前和你说,是我们不对,所以我们这边让100块给你,只收1700的票就行!”
冯翠云还以为事情就这么轻松解决了,开心的不得了!
可谁知祝婉玉接下来突然倦眉微蹙,做出一副为难的样子:
“唉~你们想要换成粮票我当然觉得可行,但问题是你们没有提前说,我现在手里根本没有那么多数目的粮票....唉....”
祝婉玉说完原委,还特别重的又叹了口气。任谁也看不出来她是装的!
董文强几人听到这话,兴奋的情绪瞬间被浇灭,不过那火苗又不至于灭的凉透透,祝婉玉的语气里,似乎夹杂着点“这事还有别的办法”的意思。
仓库里一片寂静,刚才还喜笑颜开的几人,现在变成强颜欢笑了。就在董文强几人真的打算放弃时,祝婉玉突然又用带着惊喜的语调开口:
“对了!我有办法了,就是不知道你们敢不敢去做!”
董文强三兄弟互相对视了一眼,什么?“敢不敢”?
难道要他们做违法的事情?他们哥仨虽然平日里会去黑市倒腾点东西卖,但违法的事情可从来没做过。
“我明天凌晨本是要坐黑车去金陵取票来用,你们要是不怕我把你们害了,就跟我一起去金陵,我愿意付你们1800的票!
除了粮票、肉票、布票、肥皂票,还有通用票、工业票我都有!而且我们如今也是认识一场,你们来回的餐费、路费都算我的,只辛苦你们和我颠簸这一趟。我也算沾了你们的光,让你们为我保驾护航!
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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