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念乔回到家时，太阳已经有些从西边的窗户斜照进来，把地砖染成一片暖橘。

乔燕正围着围裙收拾碗筷准备洗碗，听见门响，从厨房探头出来看了一眼：“把他送回去了？你们好好说话了没？”

“嗯。”苏念乔换了鞋，一脸轻松地走过去，没在齂亲面前表现出来一?点刚才和陆湛北相处中感受到的情绪，“妈，咱们晚饭吃什么呀？”

苏执年故意咳嗽一声，他不准苏念乔出远门，也怕女儿和他生气，看她脸色不见什么异样，便主动开口：“不是刚吃完午饭没多久，怎么又惦记晚饭了？”

“我年轻长身体不行啊，”苏念乔噘嘴，一把抱住乔燕的胳膊，晃着撒娇，“妈你别担心我，以后我都乖乖的，听你和爸的话，在家等湛北哥回来，好不好？”

“你真能这么想就好了。”乔燕笑她，“小姑娘家的心思转得快，我还怕你今天中午委屈了。”

“我一点都不委屈啊。”她仰著头，眼睛亮晶晶的，“他对我好，我当然信他。”

苏执年看着她撒娇，也放下心来，自己女儿自己最清楚，苏念乔有的时候确实任性，但是总的来说她是个贴心乖巧的女儿：“那就好，你在家好好的，不添乱，他在部队里也安心。”

一家人说著说著，气氛便缓和下来。

乔燕转头进厨房洗碗，苏念乔趁机回房把自己钱包拿出来，又把钱包里的钱点了点，小心地放进她的牛皮小挎包里。

没过一会，她从房间出来，冲著厨房喊了句：“妈，我跟同学约了出去买点东西，爸，我走了啊。”

乔燕探头应了一声：“别太晚回来，天黑了不安全。”

“知道啦！”

她一边应着，一边飞快地出了门。

—

从苏家到火车站，大概坐五站公噷，再步行七八分钟就到了。

火车站永远是人声鼎沸的地方，候车广场上人挤人、队挤队，有背着蛇皮袋的大爷，也有拎着牛皮纸箱的妇女，还有牵着小孩、麻袋里装了鸡鸭的老乡。

喇叭一刻不停地广播著：“请乘坐K107次列车前往西景省的旅客，准备检票——”

站前广场地上全是烟头和纸屑，长队绕着售票厅像蚂蚁一样排了好几圈。苏念乔站在人群中，被前后夹得在售票厅里热得额头渗汗，她还得小心着把挎包护在胸口，免得人多不小心糟了扒手。

队伍缓慢挪动着，苏念乔站得腿发酸，一旁的大妈还不停抱怨：“怎么每天都这么多人买票啊？这也不是过年过节的时候啊？”

“你要早点来排队，能有这事吗？”

“我家小子要去上大学了，我提前来给他排队买票……”

苏念乔听得头疼，终于，排了整整一个多小时，轮到她走到售票窗口。

“同志，买票。”她把包往肩上一提搁在窗口的台面上，凑到窗口前，“我要一张明天去北元的。”

“北元哪个站？”

“……总站吧。”她顿了一下，忘记问陆湛北是在哪个站下了，不过没关系，先买票再说。

售票员透过玻璃往外看了她一眼，低头翻查纸本时刻表，似乎是觉得苏念乔这样看着娇滴滴的穿着体面的女同志应该接受不了站票：“明天的票都没了，就剩站票了，六点半开，要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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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一张！”本来听到前半句票没了，苏念乔整个人都快萎靡下去了，后面听到还有站票她立刻说要，怕对方不卖给她似的。

“你确定啊，小姑娘，要站三十个小时，你吃得消么？”

“不就站票嘛，我年轻着呢。”她笑着把自己的工作证和身份证塞过去，“麻烦您快点儿。”她等会还有其他事呢

“二十八块钱。”

乖乖，火车票这么贵啊，苏念乔没出过远门，对火车票的价格和北原省到底有多远也没有概念，二十八块钱，这差不多是她整月的工资了。

她低头翻钱包，掏出两张十块、一张五块、三张一块，还得找零钱凑零头，才好不容易凑齐。

“给，票拿好，明早提前半小时，六点检票，二号站台，过点儿就不退不改了啊。”

她接过车票，厚厚一张粉红色硬纸，上面盖著红章、印着字，清清楚楚写着北原省总站、无座等字样。

"好，谢谢你啊同志。"苏念乔小心地把票塞进小包最深处的夹层，又确认了几遍。

售票员已经在喊下一个了。

从火车站的售票大厅出来，太阳已经西斜下去不少了。

她在广场边的花坛边坐下，低头重新翻著钱包，里面只剩十几块钱了，刚才一张二十八的票就掏空了她的大半积蓄。

苏念乔才工作没几个月，每个月拿到了工资，大头是给程遇安买吃的，买衣服，剩下的就给自己买点喜欢的衣服、发卡、鞋子，反正家里不用她上交家用，吃饭开销也不用她操心，平时哪有存下多少钱的本事。

而且明天要去北原了，她等会还得去辞掉文化馆的工作，连那点稳定的工资也没有了。

她忽然有点发愁。

从小到大，她都在爸妈庇护下长大，从来没真正在外头吃过苦，如今一腔孤勇，跑去一个陌生的省份，连怎么在火车上找陆湛北都没想明白。

她抠著挎包的肩带，望着广场前头人来人往的身影，眼眶有点涩。

真的……要离开家了。

再三确认过包里的东西，身份证在侧袋，工作证夹在中间，最关键的火车票也被她用一张厚纸板小心护着塞进了夹层，确保它们都稳稳当当地放好后，才长出一口气，慢慢起身。

她准备去文化馆，还没迈出两步，就听见斜前方传来有熟悉的声音，苏念乔心里一紧，微微侧头一看，果然是那两个人。

程遇安和杜晴晚。他俩怎么也在火车站？

今天上午她才在大街上当众揭穿了杜晴晚怀孕的事，原以为这俩人回了程家之后准得吃不少苦头，怎么还能有闲心出来逛。

他们不会是……也要买票走吧。

但苏念乔此时心里却没那么多精力去追究他们要干什么，她往人群后缩了缩，生怕被他们瞧见了。

现在她一个人在外头，没那个心思跟他们吵，也没那个闲工夫再纠缠过去。她只想安安稳稳把自己的事办了，然后明天一早偷偷从家里溜出来准时踏上火车。

想到早上被崔逸飞那个胖子还有其他几人言语轻薄时，那时候程遇安就那么冷眼旁观的看着，她以前花钱给程遇安买钢笔、送水果、写信的那些钱她还不如拿去喂狗算了。

她真是瞎了眼，怎么以前就没看出来，这人根本不是“温和有礼”，而是披着一张假面皮的冷血小人？

在心里呸呸呸地啐了好几口，苏念乔低下头，快速从他们附近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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