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滴答”(1 / 1)

血红的天空下,青年跪倒在干涸的土地上,地面无数的骷髅头似乎都以它们空洞的眼眶注视着莫宸熙。青年大口喘著粗气,耳鸣声再度响起,心脏像已经超负荷般艰难跳动着——白玫瑰直视灵魂的眼神令他的全身如同被灼烧般疼痛,恐惧、不解、惊讶……多种复杂情绪化作一缕缕黑烟环绕在青年的身边。不知何时,他的手上多了个古铜色的破损怀表。

白玫瑰一步步靠近,脚步声与怀表指针“滴答”的机械声重合,仿佛是莫宸熙生命的倒计时。

画面一转,青年的手脚已被根根黑色荆棘层层环绕,莫宸熙整个人被挂在了黑色的雕刻着玫瑰花的十字架上!

十字架的背后,一座巨大的古铜色钟表缓缓转动着指针,“滴答”的机械音如同审判者的吟唱回荡在这片纯黑的空间里。时钟秒针上雕刻着精致的玫瑰花图案,随着时间的流逝,带着玫瑰花的秒针一次又一次经过十字架的背后——每一次,都让莫宸熙胆寒。

不,不,不……

是幻术,是幻术,是幻术……

他不断告诫自己,幻想从中得到些许慰藉。可每次刚从自我那得到的些许慰藉又会随着秒针的经过而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更深入骨髓的恐惧!

两道微弱的古铜色光芒在远处,渐渐地,它们越来越近。尽管莫宸熙的头痛得仿佛内部有无数条蠕动的蛆在啃食大脑,可意识却清醒得要命。

此刻他能清晰地看清楚眼前两道古铜色的光芒正是那提着白色利剑朝自己缓慢走来的白玫瑰的双瞳!

比肩死亡的恐惧与压迫如同寒流笼罩在这十字架的附近,就像是即将面临死刑的亡命之徒,这股寒流中夹着即将被处死的恐惧以及亡命之徒天生所暴露出来的凛厉。白玫瑰每走一步,白色高跟鞋所踏及之处便绽放开朵朵黑色的玫瑰花,纯白中世纪礼裙在她的移动下有规律地摆动着裙摆,与那巨大的秒针“滴答”的机械音重合……

莫宸熙已经拼尽力气挣扎,荆棘束缚的疼痛似乎根本不在他的眼里,他正宛如仅能执行一个命令的?序般,试图从荆棘的缠绕中挣脱出来。手臂在力量与荆棘的拔河中被划出一道道骇人的深沟,殷红从中流淌出来,滴落在下方黑色玫瑰花的花瓣上。

白玫瑰越来越近,纯白色的长剑折射出莫宸熙因恐惧和疼痛而扭曲作一团的脸,仿佛下一秒这张脸就会被它无情斩断。黑色长发规律地摆动着,白皙光滑如同剥壳的鸡蛋般的脸上却没有一点表情,古铜色的瞳孔反射出麻木——像是刽子手斩首了太多人后对生命的麻木!

或许是生物本能对死亡的恐惧,莫宸熙拼了命地扯着手臂,伤口被撕扯出“滋滋”的声音,他也因痛苦而发出惨叫。许久过后,荆棘非但没有松开,反而更紧了。察觉到十字架上的荆棘没有一点要动摇的迹象,又或许是意志随时间而消磨殆尽了,他深深叹了口气,放弃了,随后,他毫无预兆的笑了。

呵呵,在自己的手下这么狼狈,也只有他了。

秒针再次转到“5”,白玫瑰已然站在他面前,尽管身高不够,但却以居高临下的眼神仰视著青年的面孔,白色长剑已被高举过头顶。当秒针指向“6”之时,白玫瑰,莫宸熙,秒针构成三点一线,白色长剑的剑锋极速地向着莫宸熙的眉心而去。

莫宸熙瞪大著双眼,死死注视著锋利的剑锋朝眉心刺来——那昔日讨伐鬼的武器,现在终于将剑锋转向了自己。

他已没有力气再闭眼,利剑刺入眉心的过?仿佛是越来越接近黑洞般越来越慢,以至于到最后近乎于暂停,此时的剑锋距眉心仅有一毫之隔!

秒针指著“6”迟迟没有变化,荆棘上滴下的一滴血珠悬浮在了半空中,青年古铜色眼中倒映着那一柄熟悉的长剑,以及白玫瑰麻木无神的脸庞。

又一瞬,秒针重新转动,离开“6”的那一刹,黑色的空间顷刻变作另一幅光景,时钟消失不见,只听见——

“嗤!”

想象的疼痛和死亡并没有到来,莫宸熙眨着眼令模糊的视线恢复清晰,可是……

当他看清楚眼前的景象时,瞳孔剧烈收缩,双腿向后踉跄几步跌在地上,眼睛死死盯着眼前倒在血泊中的女人。

白玫瑰所刺之人,变成了同为崖鹰级魔法少女的执行官,四叶草!

……

“你的名字是?”

“白玫瑰。”

“不是代号啦,是名字,真名!”

“……无可奉告。”

“哈!不识好歹!不就是个名字嘛,又不会说出去……”

“……貌似你也没说你的名字。”

“哼,四叶草,是我的代号,名字你还是别想啦!”

“算了,算了,既然都认识了,那就是朋友了,愿充满活力的四叶草保佑你有一个好运气……”

……

初见时的谈话从记忆中响起,莫宸熙想要给自己一拳,好让自己清楚清楚现在是什么处境。

四叶草死不瞑目,空洞的双眼直勾勾的望着白玫瑰……同时也在望着莫宸熙

突然,莫宸熙看到本应死亡的四叶草的嘴动了动,对着莫宸熙缓缓发出听来像是缺水了八天的干枯的声音道:“为什么……要杀我……”

莫宸熙听到这话直接倒吸了一口凉气,因为这实在是……太真实了。

不行,这是幻术,不能被迷惑了。

“为什么……要杀我……”声音再次响起。

要冷静,要冷静……

“为什么……要杀我……”

别说了!

“为什么……要杀我……”

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是我杀的你!是她!是她!白玫瑰!”莫宸熙崩溃了,嘶吼著,手指不断指著那身着白裙的少女。

“为什么……”

“够了!”他几乎是用了全身的力气喊出这两个字。

“白玫瑰……你不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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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旧是没说完,便彻底断了气。

“什……”莫宸熙正要说话,眼前却再次变换场景。

他甚至来不及感受到一点点的情绪,便被拉入另一个场景

充满稚嫩的欢笑声传来,暖阳照在开裂的水泥地上,一高一矮两道身影在夕阳下嬉戏,梧桐树茂盛的叶子铺满在这幅画卷的左上角,秋千规律地摆动着,发出“吱呀”的响声。

莫宸熙还在因刚才四叶草的行为感到惊魂未定,看到这一幕,刚刚快速的呼吸声也慢下来。

“星语……”

儿童时期的兄妹俩正在秋千上笑着,五岁的莫星语胖嘟嘟的脸颊上泛著红晕,而另一个少年时的莫宸熙……却看不清脸。

“啊呀!”正感到奇怪的莫宸熙突然被一声惨叫吸引了注意,转头,小星语正痛苦地捂著额头,眼角的泪水似乎时刻准备喷涌而出。

下一刻,熟悉的哭声。

“哇啊啊啊啊!”儿童的哭声震得莫宸熙耳朵生疼,他看向另一个秋千……奇怪,小时候的自己呢?

出于对妹妹的宠爱,他走向把鼻涕和眼泪抹了一脸的小莫星语,准备安慰她。

强压着心中的不安,莫宸熙蹲下身子,替星语擦去眼泪和鼻涕,或许连他自己都没察觉,他的嘴角已经翘起好一会儿了。

“呜呜……嗯?姐姐?”?人匪夷所思的话从莫星语口中说出。莫宸熙停下了手中擦眼泪的动作,疑惑地看向星语。

“星语,是哥哥哦。”莫宸熙眯著笑眼,手里的动作极其温柔,满眼宠溺地看着星语。

“不对呀,就是姐姐呀。”星语眨巴著大眼睛,可爱至极。

“星语,男孩子是不能叫姐姐的。”莫宸熙摇著头,心中更多的是不安与疑惑。

“我才没有,姐姐是女孩子,我看得非——常清楚!”

“那星语说说看,女孩子是什么样的呀?”

“嗯……就像姐姐这样,长头发,长裙子,长得漂亮的,对了,还有高跟鞋!”

“嗯?”莫宸熙睁大眯成缝的眼睛,低头看去,黑色的长发搭在肩上,胸前引人注目的隆起,脚部传来的异样感——种种加起来,莫宸熙的脑子一片混乱。

她猛然站起身,呆愣愣地环顾了四周,发现即使穿了高跟鞋也还是没有刚才的视野高。

“姐姐?”

“是幻术,是幻术,要冷静,要冷静……”莫宸熙喃喃自语着。可是胸口处的悸动与对这“白玫瑰”身份的恐惧?她宛如置身黑夜中布满蛛丝的闹鬼古堡之中,强烈的不安占据了大脑,身体“白玫瑰”似乎还有着需要做的事,灵魂和身体像是只兼容安卓的软体被安装到了IOS上,两者并不兼容。

她的意识已经愈发模糊了,心脏规律的跳动声在耳中不断回荡著。身体仿佛受到另一个意识的操控,她感觉自身意识被直接“强制下线”了。

伴随着一阵强烈的耳鸣声,莫宸熙似乎觉得自己干了些不受控制的事情。待到意识重新回归时,她已经将白色长剑送入了女孩的胸膛……

“喝!”她在看清自己做了什么后,双手止不住地发抖,眼球因恐惧而不断颤动,嘴唇发白,想要松开握著剑的手,却发现手跟粘上面了一样怎么都拿不下来。

“不,不,不……”她感觉自己像个罪人,星语是自己害死的,这种想法出现在脑海中——不但星语,青橘和四叶草也是!

“星语……星语,星语?”莫宸熙试图呼唤她。

这一剑直穿心脏,下手之狠辣连变态杀人魔都自愧不如。

“扑通!”两人同时撞击地面,莫星语是趴下的,莫宸熙是跪下的。

莫宸熙眼眶发红的看着自己苍白的手,喉咙似乎失去了发声能力,他颤抖著双唇,想哭,却根本哭不出来!弑亲之痛使她根本无法思考,只能呆呆地跪坐在星语冰冷的尸体旁。负面情绪攻占了大脑:被幻术玩弄还无力反抗,被自己吓得魂飞魄散还只能逃窜,被强行“顶号”却又无可奈何……复杂的与简单的,现在的与过去的,各种被迫妥协像是牵着她的鼻子走。现实里,星语当了魔法少女,自己保护不了她,幻觉里,星语被自己亲手杀死……

她尽力不让这些回忆控制自己,可越是这样,身体越不受控制,她口吐著澜语,意识一点点沉沦。

“啪嗒”

一块古铜色破损怀表不知从哪里掉了过来,拉回了她的思绪,发出清脆的金属声。

她惊恐地看着这个已经丢失许久的物件,周围空气安静得可怕,只有怀表中“滴答”的机械声与莫宸熙剧烈的心跳声形成塿鸣。

感受到胸口强烈的悸动,她用双手撑着地面后退几米,还用那只绑着好几条用于固定高跟鞋的白色带子的脚把怀表踢出去。

那怀表的盖上雕著一朵玫瑰花,只是现在布满了裂痕。她知道这东西的出现意味着什么,因此格外畏惧它。

忽然,她听到了一声巨大的“滴答”。

随即画面再次变动,一瞬间,莫宸熙变回了男人样子,身体就像正在万米高空自由落体,寒冷与失重感席卷全身,意识像是被卷入大洋上的旋涡中,灵魂被淹没,耳中又一次响起耳鸣声。空间的变换撕裂着他的身体,黑色的物质如同?片划过他的脸颊和脖颈。这种感觉仅持续了半分钟,失重感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极强烈的窒息感,莫宸熙整个人悬在半空中,只见白色中世纪礼裙的少女伸著纤细的手臂,掐着莫宸熙的脖子!

这时二人脚底下,是一个巨大的表盘,每一声“滴答”都在这个空间中产生回响,不断扰乱着莫宸熙的心智。

感到呼吸困难的莫宸熙拚命捶打着少女的手臂,可就是怎样都撼动不了分毫。

表盘上盛开着黑色玫瑰花,随着秒针“滴答”的响声,它们便开的更加灿烂,更加艳丽。

“你……你想……干嘛!?”青年脸色潮红,艰难地从被掐住的喉咙里发出微弱的声音。

想干嘛?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都掐住脖子了,还能想干嘛?

少女的眼中闪过一丝恨铁不成钢般的无奈:“……还是不愿意面对吗?”从一开始便沉默寡言的少女徐徐开口道,声音却异常浑浊,像是用各种声线东拼西凑出来的。

盛开的玫瑰花丛中,一抹紫色却异常突兀,静静地立在那里。

巨型的秒针转动着:

“滴答……滴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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