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畅音阁梨园惊变(1 / 1)

戏台两侧的鎏金蟠龙烛台燃著明烛,将畅音阁三层的雕花木楼照得恍如白昼。林悦望着垂花门楣上悬著的八宝琉璃灯,那些璎珞流苏在穿堂风里轻轻摇晃,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极了那年上原夜胤禛悄悄系在她窗棂上的那盏走马灯。彼时他还是王府里的四阿哥,而她不过是个战战兢兢应对后院纷争的新妇。

"贵妃醉酒这折最是吃功夫,"太后戴着嵌东珠的玳瑁护甲轻叩紫檀案几,苍老的声音里带着追忆,"哀家记得十年前陈双官唱这出时,单是卧鱼儿的身段就练了整三月。"太后凤袍上的珍珠璎珞随着动作轻响,宛如远处昆明湖泛起的涟漪。

林悦将青玉荷叶盏往凤座前推了推,新贡的君山银针在龙泉窑冰裂纹茶碗里舒展如翠羽:"皇额娘且尝尝这茶,是四爷特意命人从洞庭八百里加急送来的。"话音未落,腕间翡翠镯子碰在盏沿上,发出清泠一声响。这只镯子是胤禛登基后亲自设计,镯身刻满并蒂莲纹,内侧还藏着微小的"悦"字,此刻却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脆。

戏台上正唱到"霓裳羽衣曲",杨玉环的水袖抛出去三丈有余,茜红色绡纱掠过描金地屏,恍若流霞坠入凡尘。林悦望着那抹艳色在琉璃砖地上迤逦,忽然想起去年除夕家宴,华妃穿着正红色蹙金绣牡丹的氅衣在太和殿前叩拜时,胤禛握着她的手骤然收紧的力道。那时她便知道,这后宫之中,看似歌舞升平,实则暗潮汹涌。

"在想什么?"

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龙涎香混著沉水香的味道漫过来。林悦转头,正撞进胤禛映着烛火的眼眸里,那里面跃动的光比畅音阁顶的藻井彩画还要绚丽。她这才发现帝王的朝珠不知何时缠住了自己的流苏禁步,珊瑚珠子与羊脂玉佩纠缠不清,在绛紫色龙袍上蜿蜒出暧昧的纹路。

戏文恰在此时唱到"愿生生世世,共为夫妇",胤禛的拇指轻轻摩挲她掌心。林悦望着他袖口金线绣的云龙纹,忽然觉得眼眶发烫。这双手批过沾血的奏折,执过诛心的朱笔,平定过西北叛乱,惩治过贪腐官员,此刻却像捧著易碎的薄胎瓷般小心地拢住她的指尖。

"皇上可还记得咸福宫的西府海棠?"她借着斟茶的动作倾身过去,声音轻得似一片雪落在貂裘上,"那日臣妾说要做个香囊,您偏说海棠无香..."话未说完,戏台方向突然传来刺耳的弦裂声。

林悦抬眼望去,见华妃不知何时换了身月白缎绣墨竹的戏服,水发垂肩,正唱着《马嵬坡》里"宛转蛾眉马前死"的段落。银鼠灰的云肩衬得她面色惨白,唱到"君王掩面救不得"时,两道目光利箭般射向御座。那眼神里的怨毒让林悦心头一颤,她忽然想起这些年来,华妃在后宫中种种隐忍与不甘,此刻都化作了这致命的凝视。

胤禛的手骤然收紧,林悦感觉到他掌心的薄茧擦过自己手背。戏台两侧的铜鹤香炉突然腾起青烟,十二扇缂丝屏风后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她瞥见苏培盛的手势,御前侍卫的刀鞘在珠帘后闪过寒光。空气中弥漫着诡异的气息,比寒冬腊月的北风更让人不寒而栗。

"轰"的一声巨响,戏台顶部的蟠龙藻井突然裂开。林悦尚未看清那道银光,整个人已经被胤禛扑倒在蟠龙宝座上。耳边传来利刃入肉的闷响,温热的液体溅在她湘妃色缠枝莲纹的衣襟上。那熟悉的血腥味让她想起绣楼中毒的那夜,想起宗人府地牢里的黑暗,此刻却比任何时候都更加浓烈。

"传太医!"

胤禛的嘶吼声震得梁间灰尘簌簌而落。林悦挣扎着抬头,看见胤禛右肩插著三枚泛蓝的银针,明黄缎面渗出的血迹像极了他们大婚那夜合卺酒里沉浮的朱砂。华妃凄厉的笑声穿透嘈杂:"好一对神仙眷侣!陛下可知这见血封喉的鸩羽,原是备给..."

箭矢破空之声截断了未尽之言。林悦看见华妃胸前绽开血花,却仍保持着诡异的笑容。她的身体缓缓倒下,戏服上的墨竹被鲜血浸染,宛如一幅被撕碎的水墨画。林悦攥著胤禛逐渐冰凉的手,发现他中衣里还揣著个褪色的香囊,海棠红的缎面上歪歪扭扭绣著"平安"二字——正是那日她在咸福宫赌气扔进火盆的物件。原来他一直留着,原来那些被她以为消散在时光里的情意,都被他妥帖收藏。

畅音阁内一片混乱,尖叫声、兵器碰撞声、瓷器碎裂声噷织在一起。林悦脱下披风紧紧按住胤禛的伤口,泪水模糊了视线:"四爷,你答应过我,要带我去看江南的春水,要陪我们的孩子放风筝..."她的声音哽咽,却强撑著保持冷静,这是现代职场锻炼出的应急能力,此刻成了她唯一的依靠。

太医们终于赶到时,胤禛已经陷入昏迷。林悦握著染血的香囊站在一旁,看着他们小心翼翼地拔出银针,敷上各种珍贵的药材。她望着满地狼藉的畅音阁,琉璃灯破碎一地,烛火将鲜血照得发亮,戏台上的霓裳羽衣沾满尘土,仿佛一场荒诞的梦境。

而在畅音阁的阴影处,一双眼睛正冷冷地注视著这一切。郭络罗氏将染血的帕子塞进袖中,嘴角勾起一抹阴鸷的笑。她望着被抬走的胤禛,低声呢喃:"乌拉那拉氏,这不过是开始..."远处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惊起一群寒鸦,在紫禁城的夜空盘旋,宛如不祥的预兆。这场精心策划的刺杀,撕开了后宫表面的平静,也让林悦明白,她与胤禛的路,依旧布满荆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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