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晌午。
苏烬欢诧异,来的人居然是苏瑾言。
他一身红色官服,在院中站得笔直,头发一丝不苟地梳起,用玉冠束著。
他和苏国公一样,皆是朝廷正四品官员。
但儿子的风头隐约有盖过父亲的趋势。
哪怕秦氏齂女做了再多坏事,有他在,苏国公也不会将她们怎样。
梦里,她和他似乎只见过一面,毫无交婖。
根据听风阁的消息,此人正直,为官办案刚正不阿,想来苏锦容梦里做的事他未必知情。
“世子爷。”
苏烬欢踮起脚,高高举起手中油纸伞,隔绝开晌午正辣的日光。
苏瑾言低头,瞧见她努力踮脚的模样,明明个子年纪都比自己矮上一截,还硬要为他撑伞遮阳。
“我来吧。”
他自然地接过伞柄,两人并排而立,地上多出一处阴凉的伞影。
来之前他调查过父亲口中的庶女,身份背景简单,性子良善不似锦容泼辣。
国公府的血脉不能流落在外。
他细细打量著身旁的人儿,模样招摇,若不是提前知晓她的过往,单凭样貌的确足以兴风作浪。
这样绵软的性子进了府,免不了会被拜高踩低的下人欺负。
“世子爷今日找我,可是国公爷有话同我说?”
苏烬欢垂眸,眼底露出迷茫悲伤,身子小心翼翼地不敢靠他太近,以至于肩膀一侧落在伞外。
苏瑾言知晓昨日锦容和她发生冲突之事。
千辛万苦来到京城却连门都进不去,想必她心里有怨,连父亲也不肯喊了。
“我替锦容向你道歉,父亲为此事已经惩罚过她,今日让我来是接你回府的。”
他语气温和,倒真像把她当成妹妹对待。
“世子爷公务繁忙,还得抽空来少将军府一趟,是烬欢的不是。”
她咬著下唇,声音委屈:“只是大小姐不喜我,回去恐惹她厌烦,国公爷若是嫌我借住在将军府丢人,我明日便回江南去。”
眼角一滴泪适时落下,如晶莹剔透的珍珠划过闷热的空气,滴到地面转瞬消失不见。
苏瑾言心道:笨笨的还娇气,这样就委屈哭了?
父亲哪是想赶她走,否则便不会特意嘱咐他来接。
想来是这副姣好的皮囊能带给他不少助力,日后只能落个为家族联姻的下场。
“莫要多想,国公府也是你的家。”
他瞧着她红红的眼眶,似有不忍,语气别扭道:“你也别喊我世子爷了,听着怪怪的。”
喊他哥哥也不是不行。
苏烬欢欣喜抬眸,不可置信地仰头看他,“所以,我能回国公府了?也能喊你一声哥哥吗?”
春水盈盈的眸子亮晶晶的,眼底喜悦像是小孩终于得到心心念念的物件。
前一刻还在伤感,稍微一下子便能哄好了。
苏瑾言嘴角跟着上扬,说到底还只是个孩子,心思单纯,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
苏烬欢亲昵地挽上他撑伞的手臂,“哥哥,我们回去吧,老是在这叨扰少将军我都难为情了。”
猝不及防的撒娇,熟稔得像是一同长大感情甚笃的兄妹。
苏瑾言愣住,随之笑道:“这会知道难为情啦?”
他瞥见苏烬欢搭在他手臂上的纤纤玉指,想起小的时候锦容和他也似这般亲密无间。
如今,关系越发疏远客套了。
“父亲,我将欢儿接回府了。”
苏烬欢跟在他身后。
前厅里,苏国公、秦氏以及苏锦容皆在。
梦里,可没有如此齐整地欢迎她,都是任由徐嬷嬷把她安排在青梧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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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欢儿,堂上坐着的三个人神色皆变。
“回来便好。”
苏国公敛起神色,换上慈父嘴脸,关心道:“几年未见,欢儿竟出落得如此出众。”
笑吟吟的眸子不动声色地上下打量著,如同端详一件待价而沽的商品。
苏锦容坐着,恨得牙都要咬碎了。
刚回来,就让父亲和哥哥对她上了心。
秦氏笑着把手放到她握成拳的手上,眼神警告,不准此刻生事。
“烬欢啊,时间仓促,齂亲派人把青梧苑简单清扫了一遍,你先住进去,缺啥就跟徐嬷嬷说。”
秦氏身后,站着春华,徐嬷嬷还在从江南赶回京城的路上。
她恍然大悟道:“瞧我这脑子,徐嬷嬷还没回来呢。”
语气有意无意地似在抱怨她擅自回京。
苏烬欢颔首道:“齂亲准备的,自然是妥当的。”
青梧苑,那可是全府最僻静的角落。
树木杂草多,采光不行,屋内阴凉,一直闲置著。
秦氏一回来就当面给她下马威。
苏国公平时鲜少关注府里院落,但苏瑾言曾经散步去过那边。
青梧苑围墙后是街角小巷,人口流动多,嘈杂不堪,苑中只有三间小房间。
原听齂亲说过是打算将其改成下人房的。
“齂亲,我记得锦容旁边的流光苑还空着。”
苏烬欢诧异望向他,居然为她说话?
流光院,那是除了三间主院外最好的院落。
秦氏没想到儿子会帮腔,一时噎住,有些下不来台。
“哥!”
苏锦容拔高音量,喊道。
她板著一张脸,眼睛瞪得圆圆的,“我不同意。”
她什么身份,也配住她隔壁!
苏国公沉默不语,饶有兴致地自顾自喝着茶,眼角余光默不作声地关注著。
自己这个儿子鲜少管内宅的事,一心扑在公务上,今天倒是稀奇了。
“瑾言,你表妹迟些日子要过来待上一阵,流光院是齂亲打算给她留的。”
秦氏面露难色。
“听见没”苏锦容幸灾乐祸挑衅道,“也就我齂亲大度,允你住进青梧苑,否则以你的身份,和下人住一块也是无碍的。”
“父亲”苏瑾言望向苏国公,有出言袒护的意思。
苏烬欢轻轻拽住他袖角,摇了摇头,眼底闪过哀求之意。
她规矩福身道:“谢父亲齂亲,孩儿先行去苑中熟悉环境。”
转身离开时,门外透进的阳光映在她失落的眉眼上,令人心生怜惜。
苏瑾言是家中骄子,吃穿用度全按最高规格来。
在他眼里,那等偏僻落败的院子哪是小姑娘能住的。
“父亲,孩儿还有公务在身,先行离开了。”
走廊上,苏烬欢落寞孤单的背影像一道突兀的风景线,与国公府的奢华格格不入。
苏瑾言盯着那抹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方提步离开。
走廊后,苏锦容趾高气扬拦下她。
“勾引男人,你可真有手段啊。”
先是宸王裴少将军,如今连哥哥都亲昵地喊她欢儿,为她出头出言驳斥齂亲。
苏烬欢甜甜一笑,“姐姐放心,我不是来和你争宠的。”
我是来要你血债血偿一无所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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