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猎将近，全国各地的商贩齐聚京城，尤其是作为商业主街的朱雀大街，不到卯时便挤满了摊子。
西域胡商的驼铃迎著东升旭日叮当叮当地清脆响着，身后跟着整齐走成一列的骆驼，少说有数十匹。
浩浩荡荡地踩着青石板穿过人头涌动的闹市，朝着东市最大的空地走去。
驼峰两侧驮著大大小小的透明琉璃罐子，里头装满了各色香料和调味料。
光是看着颜色，便叫人霎时想起这股来自域外的美食香气。
路边老妪支起简易的木棚，架子上放了满满当当十几个褐黑色陶瓮。
腌制的各色下饭咸菜，酸爽麻辣的味道从瓮口不断朝外发散，勾得旁边食客忍不住买下两文配着白粥吃下。
苏瑾言换上便服，领着苏烬欢和身后两丫鬟踏上朱雀大街。
他时不时偏头查看身下小女子的位置，生怕鱼龙混杂之地有歹人将她掳了去。
“哥哥，今天街上好热闹啊。”
苏烬欢兴奋地拽上他衣角，白皙粉嫩的小脸荡起绚烂笑容，如三月枝头上盛放的灼灼桃花，眼波流动明媚娇俏，耀眼得一下便能在人群中捕捉到她。
苏瑾言含笑的目光凝视在她满是激动期待的脸上。
出门一趟就这么开心吗？
他视线转向前方两侧喧哗揽客的摊贩上，与往年相差不大，基本都是些吃的用的或是稀奇小玩意。
秋猎需要准备的物件自有管家负责采买备妥，他鲜少亲自来。
今年身边多了个可爱灵动的妹妹，不自觉沾上她喜悦兴奋的情绪，心底也跟着生出久违的轻松自在来。
“小妹若有喜欢的，哥哥给你买。”
他扭头扫了小桃和怜香一眼，“你们也是，看上什么我也一并买下。”
“哇！！”
苏烬欢圆嘟嘟的小嘴夸张地张大，水润的杏眸如同夜空星辰闪闪发亮，“哥哥你真好！”
小桃毫不客气地竖起大拇指，“世子你是这个。”
怜香羞涩地低下头，脸蛋烧得红红的，指尖紧张地攥著袖角，心脏砰砰砰跳着。
“谢……谢谢世子爷。”
苏烬欢眉眼弯弯地盯着面前人扭捏羞涩的神态，心下顿时有了猜测。
街上的人玩得多欢乐，楼上俯视之人握的拳头就有多紧。
冰冷锐利的眉峰紧绷著，薄唇落寞地往下耷拉，四周散发着生人莫近的压抑气息。
“阁主？阁主？”
惊雷冒着下秒被打爆头的风险，在他耳边小声喊了两下。
“金缕阁、珍宝斋、邀月楼、摘星阁红粉庄等十八家店铺的掌柜已经候在外头许久，这个月的账目还需您过目盖章呢。”
惊雷咬牙一口气说完，忐忑的眸子迅速看向海棠地砖，瑟缩地咽了咽口水。
等阁主心情好了，他就申请和惊雀轮换。
待在烬欢小姐身旁可比现在好太多了！
“你说，她怎么和谁都能笑得那么开心？”
薄凉低沉的声音幽幽飘出，如同裹挟著昆仑雪山千年不化的冰霜，沿着窗边微风将屋内空气瞬间冻结。
风鹤眠勾人的桃花眸晦暗不明，一眨不眨地盯着不远处嬉笑打闹的小娇娇，眼尾浅褐色的泪痣泛著清冷破碎的光。
“额……阁主……关于这个问题”
惊雷急躁地挠著后脑勺，总算想到一个他自认为十分可靠的理由。
“苏小姐一定天生很爱笑。”
对！一定是这样！
他说完还咧嘴露出几颗大牙，傻兮兮地笑着，以此增加自己话中可信度。
风鹤眠……
他眼睛恋恋不舍地从楼下收回，板正身子坐回位上，脸上恢复往日不苟言笑杀伐果断的冷峻模样。
“让他们进来吧。”
宽敞的四方书房，一下子涌入十几个脸上全是敬畏谄媚的壮年男子。
腰杆微微弯著，眼睛只敢虚虚地看向阁主衣襟处，个个手上捧著厚厚的账本。
修长匀称骨节分明的手指划过微黄的书页，屋内落针可闻，只有沙沙的翻页声，以及时不时吹来的过堂风。
阳光透进纱帘，柔和的光辉照在风鹤眠深邃俊美的侧脸上。
他微微蹙眉，手上账本的黑色字体缓缓流动，逐渐拼成苏烬欢笑颜如花的模样。
他看得入神，指尖不自觉地摩挲著书页。
掌柜们不敢发出声响，齐齐将视线瞟向惊雷。
后者扁著嘴无奈耸了耸肩，表示自己也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阁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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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壮著胆子又喊了一遍。
“你们先出去吧，我看完了会让人送回去。”
风鹤眠闭上眼捏紧眉心，斜靠在椅背上挥了挥手，语气透著疲惫。
“惊雷，阁主这是怎么了？以往不都当下看完就让我们顺手带回去的吗？”
掌柜的里里外外两层将惊雷围在中间，七嘴八舌好奇问道。
惊雷……
“一个两个这么空闲打探阁主的事，都不用回去干活是吧。”
他卸下腰间佩剑，语速加快：“来，你们替我守一会，我去给你们看店。”
话落，身旁的人做鸟状散开，瞬间人去楼空。
惊雷卸到一半的手，最终化作一声绵长无力的叹息。
惊雀啊！
啥时候回来替替哥哥啊！！
藏在苏烬欢身后暗中保护的惊雀猝不及防打了个冷颤。
她揉了揉发痒的鼻头。
怎么有股不好的直觉……
“哥哥，你要买新衣服吗？”
苏瑾言领着她踏进金缕阁的大门，各式各样新款服饰挂满了三面墙。
他温声悦耳道：“给你买的。”
怜香瞳孔放大，嘴唇微微张著，从小干活而略显粗糙的指尖小心翼翼地攀上就近的云锦粉裙。
“这可是京城最大最贵的衣衫铺子，我还是第一次来呢。”
她激动闪烁著的眼角余光偷偷瞥向苏瑾言。
日后等自己当了姨娘，就让世子给她也买一件。
这般想着，侧脸跟刚施了腮红一样红彤彤的。
苏烬欢看在眼里，脸上笑意愈发的深。
“客官是来买骑射服的吧？”
看店小厮从柜台后快步走出，热情洋溢地询问著，笑得微微眯起的眼睛不动声色地在几人之间逡巡打量。
这几日上门的顾客，十有八九是来购置今年新款骑装的。
苏瑾言点了点头，指著苏烬欢笑道：“按我小妹的尺寸，找几件合适的出来瞧瞧。”
“哥哥，这里的衣服很贵的！”
她迅速扒拉下他的手臂，靠近他耳边低声道。
一个大理寺少卿，月俸不过二百两。
她扫了一圈店里，光是最普通的亵衣都得花上十两。
小桃暗暗将她拉过一旁，一副有便宜不赚是蠢蛋的语气：“小姐，你该不会还想自己付钱吧？”
她一愣，若是苏瑾言真的不够银钱给，她给也不是不行。
毕竟离开江南前，她将燕行云赠送的宅子转手卖给了当地富商大赚一笔。
再加上他给的一千两银票，她手上一共有三千两。
别人送的花得不心疼。
小桃瞧她一脸不争气地认真思考。
轻轻摇头，败家小姐诶！
“担心哥哥带不够银钱？”
苏瑾言笑着反手拍了拍她的手腕，对方眼底隐隐透著不安。
“我名下有几个商铺，这些年存下的积蓄不少，这下可以放心了吧。”
他忍不住上手捏了捏她微微嘟著的腮帮子，像一只软糯可爱的小兔。
要换了锦容，肯定是闹著吵着要他买最好最贵的。
比起亲妹妹，烬欢更符合他心目中妹妹的形象。
“那个……客官”
小厮抱掌歉意开口：“最近买骑射服的人实在太多，店里没存货了，再快的也要后天才能赶制出来。”
“那不是还有一件吗？”
眼尖的小桃指了指柜台旁边立著的架子，上头挂著一件绛紫绣金窄袖短衣，底下配白色长裤，裤脚绣著一排连珠宝花纹，看上去内敛大气又不失少女娇俏。
巧的是，尺寸竟和苏烬欢差不多大小。
小厮来不及解释，门外热烈俏丽的身影带着浓烈的脂粉香倏地而至。
“本郡主的骑射服也是尔等能肖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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