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客官请看，这是刚刚送到本店的点翠头花。”
金掌柜打发小厮守门，满脸堆笑地亲自接待。
他从身后紫檀木架上捧下一个三层的黑骑镶螺细妆奁。
层层拉开，九枚点翠头花如静潭浮光，美得如梦如幻。
白薇呼吸一窒，饶是见过不少精美头饰，眼前的仍然美得?她惊诧。
她情不自禁地伸出指尖，似乎只要稍稍触碰，上头细噸的翠羽就会霎时化成鲜活的翠鸟，扑哧著绚烂耀眼的羽毛飞向碧空。
金掌柜不动声色地将妆奁挪得离她远些。
什么玩意啊也敢上手碰！
且不说碰坏了能否赔得起，这是阁主方才亲自差人送来的，自己都还没捂热呢。
他眸子望向苏烬欢时，瞬间又变回卑微谄媚的姿态。
这套头花，要给谁的不言而喻。
待他办好差事，日后地位往上提提都不是事。
金掌柜细微的动作和神态之间的切换没逃过前方三人的眼。
苏瑾言微微蹙眉，似在思考。
白薇突兀抬起的指尖如同白玉雕塑僵硬在空气中，脸上似火烧一般，进退两难。
苏烬欢笑吟吟的眸子如同狡黠得意的小狐狸，脸微微侧向身旁女子俏然开口：“果真是好东西。”
她抬手，金掌柜连忙双手将妆奁推到她一人身前。
宽松的袖袍似是无意地拂过白薇顿在空中的手，细腻柔软的料子仿佛长满野林荆棘，刺了她满手，无形无色的鲜血无声流淌著。
她身上独有的木质香像是拥有无数触手的异域妖怪，迅速缠上白薇的四肢?骸，黏腻湿润，一旦沾上将如噩梦般甩不掉。
白薇火辣的脸颊像是被人当头浇下冰水，下唇隐隐咬出一条红线，惨白地收回手藏到袖间。
她在心中不断宽慰自己。
来日方长且不急，只要自己多看这些首饰几眼，过几日燕行云会送来给她的。
苏烬欢捻起最上层的点翠镶料珠海棠蝶纹头花，凑近眼前细细端详。
每片翠羽裁剪成指甲盖大小，牢噸地攀附在掐出缠枝纹的银丝上，刚柔并济生出朵朵缠绵交织的花儿与灵蝶。
初看颜色时，是孔雀蓝的端庄浓烈，转动手腕侧光时又透出湖水的清绿。
光是看着眼前的点翠头花，如同展开一幅翠鸟擒在临水嫩绿枝丫上的画面。
清风拂过，翠鸟齐齐展翅飞向他方，枝叶点到碧水上泛起阵阵涟漪。
“喜欢吗？”
苏瑾言见她看得出神，俯身轻声询问。
姑娘家都爱漂亮的饰物，小妹要是喜欢他就从私库中再取些银钱来。
“喜欢。”
苏烬欢甜甜答道，视线从头花转到他脸上，两人之间不过三个拳头之距。
苏瑾言猛地撞进一双水光潋滟的春色中，喉头滚动，心脏像是漏跳了半拍。
他立马挺直身子，袖子下的手蓦地收紧，“喜……喜欢就好。”
身旁的白薇咬碎了牙。
凭什么连一向对人冷冰冰的国公府世子都对她这般好！
他们这种人不是最注重出身门第的么，如今却个个与她交好。
眼底怨恨多到像是暴雨下不堪重负的小池塘，水哗啦啦地纷纷溢出，洋洋洒洒流淌了一地泥泞。
苏烬欢猝不及防掉头看她，白薇来不及收回眼中怨毒，心底最阴暗扭曲的情绪明晃晃地暴露人前。
她急忙垂下睫羽，“我们出来许久也该回去了，就不打扰苏大人和苏小姐逛街的雅致了。”
转身前，眼睛拉丝似的恋恋不舍看了眼妆奁上的点翠头花。
“白小姐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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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烬欢歪著头，笑盈盈地轻轻晃了晃手上的头花。
她一定很想要吧，可惜了……
到她手上的东西，哪怕不要也轮不到给别人。
“掌柜结账。”
“这枚海棠蝶纹的一塿二?两，我们大东家说了，谁慧眼如炬眼光独到首先选中了这枚，剩下的八枚我们通通双手奉上，不收分毫。”
金掌柜一边笑着解释，一边赶紧招呼小厮取来别致奢华的丝绸包在妆奁外头。
刚走到门口的白薇蓦地怔住，身形踉跄，险些歪倒。
青霜急忙扶上她手臂。
凭什么！
明明自己也看上了，凭什么九枚头花全给了她！
“小姐……”
青霜担忧地望着她苍白如纸的小脸，心中五味杂陈。
“我们走。”
她压低声音，冷声道。
她以后，会拥有比这更好的！
苏烬欢盯着她仓皇而逃的单薄背影，浅浅勾唇。
梦里那个一言定她生死，手执红梅的玉面罗刹似乎攀上了大大小小无数的裂缝，残躯在冷风中苦苦支撑著，只待她一击推倒，化成漫天粉末消散于大地。
她心中默念：看吧，只要你不懦弱，逃的只会是别人。
苏瑾言取出二?两银票，心中疑团不断膨胀，直到再也忍不住。
“掌柜，敢问珍宝斋的大东家是哪位人物？”
方才金缕阁掌柜也提到大东家，他敏锐察觉到两人应是同一个。
衣裳五?两，再加上整整一盒的点翠，少说成本也在两千两，比得上他一年俸禄。
一次是巧合，可两次又该怎么说？
他审犯似的眸底寒芒密密麻麻落在金掌柜的脸上，后者笑容一僵，无助卑微地瞟了苏烬欢几眼。
这个……要他怎么说出口嘛！
万一把阁主心爱的女子吓跑了再也不敢来，自己十个脑袋也不够劈的。
“呵……呵呵……”金掌柜讪笑着，“客官您真幽默，买东西还要问东家是谁的。”
他尴尬搓手，再次朝苏烬欢投去求助的目光。
后者把沉沉的妆奁捧到苏瑾言手上，“哥哥，你管他是谁呢，有便宜不赚是大蠢蛋。”
金掌柜瞬间傻眼。
这……这不是明晃晃地在说阁主是……
他咽了咽口水，下意识朝听风阁的位置瞟了眼，忐忑悬著的心才堪堪放下。
苏瑾言被她的话逗笑，“是是是，小妹最聪明。”
就这样，他仅仅只花了二?两，便购置了满满当当价值千两的物件。
金掌柜卑躬屈膝地谄笑着将他们送到门口。
走时，苏瑾言回头看了眼还在石阶上张望的金掌柜。
同样的，斜对门的金缕阁也有个人头在鬼鬼祟祟地探看着。
这绝不是凑巧的运气使然。
他目光深沉地落在前方的苏烬欢身上。
他一定会弄清楚的。
几人刚回到国公府大门，早就候在一旁的若秋疾步走来，面上焦急。
“小姐，大小姐趁着你不在，二话不说领着人就把石榴带走了！”
“春锦阁的人拦著不让我进去，现在恐怕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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