档案室的灯光总是比其他地方暗一些。秦怀川将上一个案件的资料归档,手指在牛皮纸封面上停留片刻,然后推入柜中。抽屉合上的声音在寂静的档案室里格外清晰。
"秦科长!"林小满的声音从走廊传来,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声,"城西当代艺术馆出事了!"
秦怀川转身,看见林小满站在门口,马尾辫因为跑动而松散,几缕头发贴在额头上。她的眼睛睁得很大,手里捏著一张现场照片。
"死者是谁?"秦怀川直接问道。
"陈墨,四十二岁,著名当代画家。"林小满递过照片,"死亡时间大约在昨晚十点到午夜之间。最诡异的是..."
照片上,一个中年男子仰面倒在美术馆中央,双臂高举,嘴巴大张,身体扭曲成一种夸张的姿势。更奇怪的是,周围墙上的画作全部被倒挂著,画框歪歪斜斜,像一群倒立的哨兵。
"他在模仿自己的画?"秦怀川认出了那个姿势——陈墨的代表作《呐喊》,一幅价值千万的油画。
"不仅如此,"林小满补充道,"法医初步判断死因是心脏病突发,但死者没有心脏病史,而且..."她翻到下一张照片,"看这个。"
第二张照片是美术馆的角落,地面上用颜料画著一个奇怪的符号:一个圆圈,里面有个倒置的五角星。
"现场保护了吗?"
"第一时间封锁了,等您去呢。"
城西当代艺术馆是一栋极简主义风格的建筑,纯白色的外墙在阳光下刺眼得令人流泪。警戒线外已经聚婖了不少记者和艺术爱好者,有人举著"艺术不死"的标语牌,有人低声啜泣。
"粉丝?"秦怀川扫视人群。
"陈墨的崇拜者。"林小满翻着笔记本,"他在当代艺术圈地位很高,原定今天下午在这里举办个人回顾展。"
走进美术馆,秦怀川立刻注意到空气中的异样——除了颜料和木质画框的气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苦杏仁味。中央展厅里,陈墨的尸体已经被移走,但地板上用白线勾勒出那个扭曲的姿势。
"监控查了吗?"秦怀川问现场警员。
"美术馆昨晚九点闭馆,监控显示陈墨是最后一个离开的人。"警员回答,"但奇怪的是,今早保安开门时,发现陈墨死在馆内,而警报系统没有触发记录。"
秦怀川走向那些被倒挂的画作。陈墨的风格鲜明,大多是用强烈对比色表现扭曲的人形。现在这些画倒置后,产生了奇异的视觉错觉——原本痛苦的表情变成了诡异的微笑,伸出的手像是要从画框里爬出来。
"这些画是谁倒挂的?"
"不确定。"警员摇头,"保安说昨天闭馆时还是正常的。"
秦怀川戴上手套,轻轻触摸一幅画的边缘。颜料已经完全干了,画框背面的挂钩有新鲜划痕,应该是最近才被移动过。
"死亡时间确定了吗?"
"初步判断是昨晚十一点左右。"法医走过来,"没有明显外伤,但瞳孔异常放大,可能是某种毒素引起的急性心梗。已采婖胃内容物和血液样本送检。"
秦怀川点点头,继续检查现场。在中央展区的地板上,他发现了几处微小的蓝色颗粒,像是某种颜料碎屑。
"取样。"他对取证人员说,然后转向林小满,"查一下陈墨的社会关系,特别是最近和他有矛盾的人。"
调查发现,陈墨表面是艺术界宠儿,实则树敌不少。最突出的有三个:艺术评论家周正,曾公开指责陈墨丳袭;画廊老板吴丽莎,与陈墨有经济纠纷;还有青年画家方小白,陈墨的前助手,两个月前被解雇时曾扬言报复。
"这个方小白,"秦怀川看着资料,"为什么被解雇?"
"据说是偷窃陈墨的创意。"林小满翻著记录,"方小白声称陈墨的获奖作品《虚空》其实是他画的,但没有证据。"
"查一下这个方小白的背景。"
回到警局,毒理报告已经出来。陈墨血液中含有微量氰化物,但剂量不足以致命;真正导致死亡的是大量肾上腺素引发的心肌梗死,就像被活活吓死一样。
"被吓死?"林小满惊讶道,"一个成年人?"
"在极端恐惧下是可能的。"法医解释,"他的肾上腺是正常水平的二十倍,就像连续经历了几个小时的高强度恐怖。"
与此?时,现场发现的蓝色颗粒也有了结果——是一种特殊颜料,成分为硅酸铜钡,常用于古代壁画修复,现代画家很少使用。
"查一下谁在用这种颜料。"秦怀川命令道。
调查指向方小白。他的工作室照片显示,墙上挂著的几幅习作正是用这种蓝色颜料绘制。更可疑的是,方小白在陈墨死亡当晚没有不在场证明。
"带他来问话。"秦怀川说。
方小白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瘦削苍白,手指上沾满各种颜料。面对询问,他显得紧张但不慌乱。
"我恨陈墨,这不假。"他直视秦怀川的眼睛,"他偷了我的《虚空》,还毁了我的名声。但我没杀他。"
"昨晚十点到十二点你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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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家画画。"方小白说,"我一个人住,没人能证明。"
秦怀川注意到方小白的右手腕上有个纹身:一个倒置的五角星,和现场发现的符号一模一样。
"这个纹身是什么意思?"
方小白下意识地捂住手腕,"只是...艺术表达。"
"陈墨死时,周围所有画作都被倒挂,现场还发现了这个符号。"秦怀川展示照片,"太巧合了,不是吗?"
"那又怎样?"方小白突然激动起来,"倒置是常见的艺术手法!马蒂斯、毕加索都用过!你不能因为这个就——"
"你知道陈墨是怎么死的吗?"秦怀川打断他,"他被吓死的。想象一下,什么能让一个成年人吓到心脏停跳?"
方小白的脸色变得惨白,"不...不是我..."
询问结束后,秦怀川让林小满继续调查方小白的背景,自己则去了陈墨的工作室。
工作室位于城东一栋老式公寓顶层,宽敞明亮,墙上挂满了未完成的画作。秦怀川戴上手套,仔细检查每个角落。在画架后面的墙上,他发现了一块颜色略新的区域,像是最近刚修补过。
"紫外线灯。"他对取证人员说。
在紫外线照射下,那块墙面上浮现出一幅隐形的画——用特殊颜料绘制的草图,表现的是一群人围着一个倒立的人形。画作角落签著方小白的名字和日期,正是两年前。
"《虚空》的原稿..."秦怀川喃喃道,"陈墨确实偷了他的作品。"
但命案的关键还不在这里。秦怀川继续搜索,在废纸篓里发现了一张被撕碎的收据,拼凑后显示是某化工产品店的购买记录,商品名为"苦杏仁精油"。
"氰化物原料..."秦怀川眼神一凛,"但陈墨不是死于氰化物。"
就在这时,林小满打来电话:"秦科长!查到了重要信息!方小白的母亲十年前自杀身亡,而她...曾经是陈墨的老师!"
回到警局,新的线索铺展开来:方小白的母亲方梅是知名画家,十年前跳楼自杀。她的遗作《归途》与陈墨的成名作《彼岸》构图惊人相似,但早于《彼岸》完成。
"陈墨剽窃了老师的作品?"林小满推测。
"不止如此。"秦怀川调出当年的新闻,"方梅自杀前曾指控陈墨性骚扰和剽窃,但舆论一边倒支持陈墨,方梅身败名裂..."
"所以方小白是在为母亲复仇?"
"动机充分,但手法..."秦怀川皱眉,"一个画家会用这么戏剧性的方式杀人吗?"
他们重新审视现场照片。倒挂的画作,扭曲的尸体,地上的符号...突然,秦怀川的目光停在空调出风口上。
"美术馆的空调系统检查了吗?"
"初步检查没发现异常..."
"再查一次,特别是送风管道。"
这次彻底检查发现了关键证据——空调回风管内壁附着微量苦杏仁精油残留,而在主机内部,技术人员找到了一个精巧的定时喷雾装置。
"致幻剂..."秦怀川恍然大悟,"凶手没有直接下毒,而是利用空调系统散布致幻剂,让陈墨产生幻觉。"
"什么幻觉能吓死人?"
"想象一下,当你突然发现所有画作倒挂,墙壁和天花板互换,重力似乎逆转...再加上预先的心理暗示..."
"地上的符号!"林小满反应过来,"那是触发点!"
案件终于明朗:方小白利用母亲留下的特殊颜料配方(那种只在紫外线下可见的颜料)在墙上绘制恐怖图像;购买苦杏仁精油提炼致幻剂;通过空调系统定时释放;最后用倒挂画作和符号强化空间错乱感,使陈墨在极度恐惧中心脏骤停。
面对铁证,方小白崩溃了。他承认了一切,但坚持这是"艺术审判"。
"陈墨夺走了我母亲的一切,包括她的生命。"他泪流满面,"我要让他尝尝真正的恐惧...那种天地倒转、无处可逃的绝望..."
在押送方小白去拘留所的路上,秦怀川问了他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选择倒置?"
方小白笑了,那笑容让秦怀川想起那些倒挂画作上的诡异笑脸。
"因为这是母亲最后的作品...被陈墨偷走的那幅《归途》...原本就是该倒著看的。"
回到办公室,秦怀川在网上找到了《归途》的电子版。当他把手机倒过来时,原本看似普通风景画的图像突然变成了一幅坠落图——一个微小的人形从高空坠向地面,周围建筑全部倒置。
这才是方梅真正的遗言。不是自杀,而是谋杀。陈墨偷走的不仅是画作,还有真相。
秦怀川关掉图片,望向窗外。夜幕降临,城市的灯光次第亮起,像一幅巨大的点彩画。艺术可以美丽,也可以致命;可以揭示真相,也可以掩盖罪恶。而他的工作,就是在色彩与阴影之间,找出那条真实的线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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