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动会那种轻松活泼的气氛已经悄然消失，考试前夕那种忙碌紧张的情绪不知不觉地感染着每一个人。晚自修的钟声还未敲响，教室里已经座无虚席。
“同学们，离上自修还几分钟呢，咱们放松放松，请赵小燕同学发个音，大伙唱支歌好不好？”文体委员钟山一惯忠于职守，认真负责。
“别唱了，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团支部组织委员兼学生会主席周斌表情严肃，权威性地说。
“晚自修前唱支歌有什么关系，平时不都是这样么？唱歌能影响考试成绩吗？”团支部宣传委员霍萍有些不服气。
“唿——！”坐在最前排跟李华同桌的肖朴田用一只手指压在嘴唇上，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各位同学！各位同学！据可靠消息（他的消息最多），这次期中考试是摸底考试，摸底，知道不？考试成绩要进个人档案的！（他把”进个人档案“这几个字说得特别重）蛮（很）可怕蛮可怕哟！”
经他这么绘声绘色地一说，刚刚有点活跃的气氛突然又凝重起来，大家都闷不作声。
“冒咯严重吧？”
随着声音，一位十六、七岁的同学走进教室。他中等身材，上身穿着一件洗得有点发白的蓝卡叽学生装，下身是一条青布裤子，一双明亮的眼睛不停的扑闪着，透出机灵和睿智的光。
“班长！”
“班长回来啦！”
来人正是初三（4）班团支部书记兼班长张伟。几天前，家里捎信父亲病重，他请假回去了一趟，校运动会没赶上。同学们见班长回来了，纷纷围拢来问长问短，关心地询问他父亲的病情。看见一张张诚挚关切又充满稚气的脸庞，张伟感动不已，他不知道先回答哪位同学才好，只好恳切地请求大家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然后告诉同学们他父亲患的是重感冒，现已转到县人民医院住院治疗，医生说不会有什么大问题，过几天就会好的。
“听说你跑1500米得了第一名，祝贺你啦！”张伟走到李华跟前真诚地说，“同学们，期中考试临近了，抓紧时间复习功课是对的，但也没有必要弄得太紧张了，”文武之道，一张一驰“嘛，心理压力太大，复习的效果不见得就好。”
“班长言之有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学习者，非一朝一夕之功也。平时日积月累打牢了基础，则考试时胸有成竹，考试又何惧乎？”吴才顺之乎者也哉地尽说些让人似懂非懂的话。
“基础不基础，全靠老师教！老师课上得好，我们就自然学得好，掌握的多，基础也自然就牢了嘛。老师讲得不清不楚，模棱两可，我们就毫无办法啦！”霍萍忧心忡忡地叹了口气。
“对，对，老师讲课是关键的关键！比如苗老师的英语课，我这个木脑壳听起来都蛮开窍的。上他的课，你的思想想开小差都冒功夫——他讲课太吸引人啦！什么句型呀，动词的时态呀，形容词的比较级呀，变来变去蛮有意思的。只要平时多记些单词，考个及格准没问题！我就怕马老师那些”商品“，”剩余价值“，特别那个”科学社会主义“，社会主义就社会主义嘛，还加上”科学“两个字干嘛啊？怎么理解？难道社会主义还有不科学的么？唉，总是搞不懂，考起政治来我心里就发怵！”钟山什么时候都不忘给霍萍投赞成票。
“都怪你平时没有深刻去理解这些革命理论的真谛！马老师常讲，外因是变化的条件，内因是变化的因素。你这个内因无动于衷，怎么能怪外因没起作用呢？自己学不好，能赖老师么？”周斌反驳道。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智者见智，仁者见仁。惟有坐在四组最后排的郭祖康微闭着眼睛一声不吭，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是在闭目养神。其实，他是在用自己别出心裁的“循环记忆法”背英语单词。他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就练就了这套本领：无论何时何地，不管在怎么喧哗嘈杂的环境，他都能排除任何干扰专心致志地默记几个英语单词，每天循环三次，雷打不动。
“当当，当当，当当——”，晚自修的钟声响起来了。同学们知道，工友老黄此时此刻一定站在离校大门不远的理发室门前那棵大树下，不紧不慢地拉着颤悠悠的绳子，有节奏地拉响了挂在大树上面那口大铜钟。
学校的南北门遥遥相对，中间是一条笔直的林荫道。南门是大门，北门是后门，传达室就设在大门的旁边。挂大钟的那棵大树离大门约三十米，老黄每步的间距约七十公分，不多不少正好四十步。老黄似乎对这段距离要走的时间进行过精确测量，抑或是因为习惯成自然，他每次打钟的误差都在一分钟以内。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老黄那不紧不慢的步伐越来越标准和规范，堪与天安门护旗的解放军战士们过金水桥的恣式相媲美，以至于物理课讲匀速运动时，周老师特意用老黄这段步行动作做比喻，使同学们茅塞顿开，对匀速运动这个概念就这样十分直观地理解了。
钟声响过之后，没有人再说话了，教室里安静下来。
李华迅速打开抽屉，瞄了贴在桌子右上角的时间安排表一眼。今天是复习代数。为了迎接期中考试，李华十分认真地为自己制订了这个时间安排表。除了老师的上课时间，从早读到晚自修、星期六下午和星期天都排得满满的，甚至具体章节要达到什么要求都在表上作了详细的说明。代数是他最头痛的课，不知怎么搞的，从初一开始他的代数成绩就不理想，一直徘徊在中下游之间。虽然费了不少功夫，还是收效甚微。“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数理化学不好，必定影响毕业考试和升学考试。李华心里很着急，请教了老师和同学，得到的回答都是学代数没什么窍门，一是弄懂概念，二是多做习题，通过反复做习题来加深对概念的理解。各种类型的题目都要做，才能做到熟练生巧。他从图书馆借了一本代数习题集也想碰碰课本上没见过的题目。才做几道，就被一道难题给卡住了。他挠头抓腮地划拉了几页草稿纸还是解不出来，心里沮丧得很，直骂自己脑子笨！他无意中看了同桌的肖朴田一眼，肖朴田正在做英语作业，瞧他那几个像蚯蚓一样的英文字母就想笑。英语是李华的强项，他饶有兴趣地欣赏起肖朴田做题来。这会儿，肖朴田正被一个汉释英的句子难在那儿，他咬着笔杆子对着书本怔怔地发呆。倏地，像是来了灵感，飞快地在练习本上写起来，才写几个字又停下来了，这次是呲牙咧嘴，使劲地翻起英语课本来，像要把满腹的仇恨发泄在这本该死的书本上！教室里一片“哗啦哗啦”的响声，坐在他后面的赵小燕不满地朝他直皱眉毛，敢怒不敢言。这家伙平时挻精的，怎么一个这样的句子也——突然，肖朴田抬起头往李华那边瞅，两人的目光不期而遇，他那两只平时转起来不肯歇停的眼珠，此刻木滞滞地充满了烦燥与无奈，分明在向李华乞求“帮帮我！”
李华见他可怜兮兮的样子，立时充满了同情，便飞速地把句子的英文意思写在草稿纸上递过去，肖朴田欢天喜地接过稿纸，迫不及待地抄在了练习本上。
李华回过神来瞅了瞅自己的练习本，这道难题还横在那里像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他有点感到山穷水尽了。他习惯地往四组最后排张望了一下，郭祖康正低头在疾速地书写着什么。他每门功课的成绩在班里都是名列前茅，尤其数理化是他的强项，但此人有个怪毛病，不太愿意回答别人的提问，多问了几次他会不礼貌地下逐客令，搞得问问题的同学一脸尴尬，李华就没少碰过这种钉子。班长张伟也正在全神贯注地看着一本书，他的学习成绩也很好，排在班里前几名，问他肯定会热情帮助的。但他前几天请假回家耽误了不少课程，李华不忍心打扰他。唉，还是自己慢慢啃吧！
李华就这么翻来复去的在草稿纸上折腾着，直到下晚自修的钟声响起，这道难题还是未解出。教室里响起一片板凳的移动声，李华带着懊恼带着惆怅怏怏离开了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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