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慧嘴角上扬,说了声谢谢二爷,接过银子从中小心地挑出一两碎银,递向小玉说道:“不必客气,快起来吧。”
小玉双手接过一两碎银,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再次福身行礼说道:“谢谢姨娘赏赐!”
她说完站起身,退到一旁静静候主人吩咐。
苏灿怀里揣著一千两银票,大步迈出医馆。
他走在雪地上,凛冽的寒风扑面而来,吹得他脸颊生疼。他下意识紧了紧身上的披风,街道上的积雪在日光的映照下,闪烁著细碎的光芒。可他满心都是苏慧的事,以及与春梅将要见面的喜悦。
苏灿拖着略显疲惫的脚步,在蜿蜒曲折的老街巷穿梭许久,终于走到了翠月楼大门前。
夜里一场大雪,给翠月楼覆蓋上一层洁白的雪毯,纯净的白色是纯洁的象征,但与青楼往昔的纸醉金迷格格不入。
此刻与昨夜灯火辉煌、歌舞升平的喧嚣景象截然不同,这个时候青楼女子应该躲在房里睡觉,大门前安静得有些压抑。
青楼朱漆大门敞开着,大门上方悬挂著一个巨大的牌匾,牌匾上镶著三个镀金大字——翠月楼。
苏灿久久凝望着翠月楼三个镀金大字,这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在他看来,仿佛是青楼女子用血泪浇筑出来的无尽耻辱。这触目惊心的三个字背后,承载着无数青楼女子的悲哀与凄凉;这冰冷醒目的三个字,见证着她们被碾碎的尊严和青春;这刺目灼心的三个字,埋葬了多少女子一生的青春年华,甚至葬送她们的一生。
苏灿一个十四岁的孩子,本应处在懵懂天真的年龄,从小生在福窝里,不可能有这么深的心理感悟。
但他这种深层的感悟皆来自昨天夜里,春红看似风光的头牌娼妓,为了逃跑差点被打死。
后来在医院里,经过春红的诉说,他彻底了解了她一生的遭遇,也彻底了解了青楼女子一生的悲哀,这里就是女性的人间地狱。
春梅的情况虽说比春红好一些,但是也没少受男人的侮辱。
这两个姑娘就像在他懵懂的年纪,硬生生撕开了青楼一道黑暗的口子,让他瞬间看到了青楼女子的残酷现实。
这两个姑娘坎坷的人生,一夜之间让他懂得了青楼女子的生不如死,同时也激发了他这个懵懂无知的孩子早日成熟,让他这个不太成熟的孩子,一夜之间明白了翠月楼这三个字的真实意义——这三个字代表着无数女子的无尽耻辱和不幸遭遇。
苏灿看着这三个字神色凝重,眼神中满是怜惜和无奈,他微微摇头,抬手轻轻整理了一下被寒风吹乱的衣衫,迈步走进青楼庭院。
苏灿踏入青楼庭院,此刻与昨夜的反差扑面而来。
昨夜,空气中弥漫着浓烈馥郁的脂粉浓香,混合著人们的欢声笑语,交织成一片喧嚣欢腾的市井图景。
而一场大雪过后,凛冽的寒风裹挟著清新的气息,这种环境似乎把青楼女子们的身影悄然覆蓋,一切都被蒙上了一层纯洁的薄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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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大自然的假象掩盖不了事实的存在,她们依然被困在这不见天日的牢笼之中,在苦难的深渊中苦苦挣扎。
这看似祥和宁静的雪景,不过是大自然不经意间营造的虚假表象,它掩盖不住青楼女子心中的悲戚,也改变不了她们被压迫、被欺凌的残酷命运 。
庭院中几棵海棠树光秃秃的枝条在寒风中剧烈地摇晃着,似在拚命挣扎,枝头上的积雪仿佛被惊扰的蝶群,扑簌簌地挣脱枝头的束缚,纷纷扬扬地飘落在地,转瞬便融入脚下的雪层,那飘落的姿态,既凄美又哀伤 。
苏灿很快走进老鸨金翠萍的房间,刹那间,一股馥郁的脂粉香气裹挟而来,甜腻得让他有些喘不过气。
虽说岁月在金翠萍脸上留下了苍老的痕迹,可依然挡不住她年轻时的漂亮。她的眉眼细长,眼角微微上扬,恰似两弯新月,眼眸中流转着洞悉世事的精明与狡黠,顾盼间皆是风情。
金翠萍正坐在桌前算账,算盘子啪啪作响,她听到动静抬起头向苏灿看去,然后站起身扭著腰肢迎上前,脸上挂著熟稔笑道:“哎呦喂,原来苏少爷到了,可算把您盼来了!老身就知道你二叔是个守信的人,果然没让我失望。”
苏灿冷著一张脸,从包里拿出一张八百两银票,放在桌上说道:“这是八百两银票,妈妈辨认一下真假,如果没有误差,就把春红的卖身契还给我吧。”
金翠萍的眼睛瞬间被大额银票吸引住了,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将银票拿在手里仔细辨认真假,笑着说道:“苏少爷说笑了,您苏家怎么可能拿假银票来这里骗人,苏少爷果然是爽快人!春红姑娘的卖身契保管得好好的,我这就给您取。”
金翠萍说完扭动着纤细的腰肢,快步走到柜台后面,翻出一个陈旧的木匣子,从里面取出一张泛黄的纸张,确认无误后,满脸堆笑地递给苏灿。
苏灿接过春红的卖身契详细看去:
卖身契
立卖身契人赵麻子,时维光绪十九年六月初八,将年仅二岁之女童,诡称己之外甥女,以纹银二十两之价卖与翠月楼。
此女童本人自称夌小慧,自卖身之日始,更名为春红。
自契成之日,春红之卖身契归翠月楼鸨母金翠萍所有。
金翠萍有权对其进行经营安排,待其年满十二,便安排其女卖身为娼接客之事宜,春红及赵麻子与其亲生父母,皆不得有丝毫违约之举。
若春红十二岁时拒接客或逃跑,以及有其他不轨行为,鸨母金翠萍有权自行惩戒处置,赵麻子及其姐姐姐夫不得过问。倘若日后春红亲生父母追究其来历,一应事端概由赵麻子一人承担,与翠月楼鸨母金翠萍无涉。
此契一式两份,双方各执其一,以为信守。
立契人:(画押)赵麻子。
中介人(画押)钱老三。
翠月楼鸨母:(画押)金翠萍。
此女卖身契自光绪十九年六月初八 ,公元一八九三年六月初八生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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