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悄然流淌,转眼已是月余。
这一个月以来,夕颜就一直留在赫连枫的寝殿里养伤,而赫连枫也不避嫌,夕颜在里殿,纵使有那么多婢女伺候,他也终是放心不下,便睡在外殿的软榻之上。
白日里,他空了,便会陪着她谈天,亲自喂她喝药,陪她一起用膳。
殿内,永远燃著沉水香,案头的青瓷瓶里,日日插著太液池新采的睡莲,花瓣上凝著的露珠,像极了赫连枫看她时眼底的柔光。
夕颜的身子渐渐好转,虽然不敢妄动内功,可是,慢慢地已然可以下地行走,恢复的飞快。
闲来无事时,两人畅谈诗词歌赋,风土人文——
他说《诗经》里的蒹葭,她说 南昭的木棉;他教她品鉴端砚,她替他研磨润笔。
两人之间,唯独避开萧南晏这个名字,像是避开一道见血的伤痕。
在这一个月内,谢湛倒是来探望过她几次。
趁著赫连枫不在之际,谢湛问她:
“可还记得七岁以前的事?”
夕颜不知谢湛为何对她在南昭的事那般上心,但知他并无恶意,如实回答:
“奴婢也不知道自己的生身父母是谁,只记得养父母说,有人将尚在襁褓之中的奴婢,放进箩筐置于他们家的门前,筐内还放了一锭足金。”
垂颜垂眸搅著茶盏,水面映出她微蹙的眉:
“养父母说我是天赐福星,偏巧他们膝下无嗣,便收养了奴婢。不过,他们二老从未隐瞒奴婢的身世,想来他们觉得奴婢的生身父母必是大户人家,或是因为什么隐情暂将奴婢寄放这里,日后便会寻回。”
夕颜的声音渐低:“可惜 ,他们在奴婢七岁那年,双双染病,先后离去。奴婢不得不流落街头乞讨,被萧……摄?王救起……”
谢湛的呼吸急促,目光灼灼:
“身上可留着亲生父母的物件?”
夕颜摇了摇头:“真的不记得了,未曾听养父母提过。”
谢湛眼底掠过一丝失望,却很快被茶香掩去。
“南昭的家可还在?”
“尚在,只是养父母已死,我每年会去坟前拜祭,那个家,已然快要坍塌,便再也未曾回过。”
夕颜一脸狐疑:
“殿下问这些作甚?”
谢湛摇头:“只是好奇而已。”
说罢,他不禁轻轻叹了一口气,转移了话题:
“蔓萝她出事了!”
夕颜这一个月以来,与外界隔绝,她不知外面发生的任何事,赫连枫更不会向她提及,听到蔓萝出事,不由得大惊失色:
“她怎么了?”
“那日,她被楚烬追杀,两人失足一起坠落护城河,被冲进了渭海。到现在,生死不知……”
“啊!”夕颜瞳孔骤缩:
“怎么会这样?”
想到那日,若不是蔓萝及时出现,自己早死多时,心中不免惦记她的安危。
谢湛见她真的著了急,急忙安慰:
“你且安心养伤,其他的莫要多想。既然没有消息,那自然是好消息。赫连枫已经派了大量的人去海上搜救楚烬,相信,若是没出意外,用不了几天就会回来了。”
“可是,他们想救的是楚烬,那蔓萝她……”
夕颜及时收住话头,没有问下去。她知道,谢湛心里清楚蔓萝便是紫刹,那他一定会猜到,她便是雪刹无疑。
可谢湛却并未揭开她的身份,明知她们是杀人夺珠的凶手,他对她,看似也并无恶意,相反,对她的出身倒非常感兴趣,真是匪夷所思。
谢湛似是知她心中所想,微微勾唇:
“总之,这次来天启,本王认识你与蔓萝,不虚此行。你放心,本王的人也混在搜救人群之中,真的发现了蔓萝的踪迹,一定将她平安带回。”
夕颜微微松了一口气,心下稍安。
窗外,赫连枫的身影出现在游廊尽头,手中捧著夕颜喜欢吃的糖蒸酥酪。
“你们在聊什么,这般热络?”
赫连枫将酥酪推到她面前,指尖替她拂去鬓边碎发:
“快趁热吃吧!”
“多谢殿下!”
夕颜粉面微霞,却不忍辜负赫连枫心意,舀起一勺酥酪送入口中,甜味混著奶香在舌尖化开。
“很好吃!”
赫连枫眉开眼笑。
谢湛微笑着起身,寻了个借口退出厅堂。
赫连枫的目光,自始至终凝在夕颜的脸上,见她因久病而清瘦的脸颊泛著薄红,衬得那双眸子越发的水润幽深,像被雨水洗过的琉璃,盛满了太液池的波光。
他伸手替她拢了拢披风,触到她肩头的嶙峋,喉间忽然发紧——不过月余,竟瘦成这样,难道,太子府的膳食不养人么?
“夕颜,瞧你今日气色不错。”
他刻意放柔了声音:
“孤带你去太液池看睡莲,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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