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南晏离开之后,夕颜的指尖还在发抖。
墙角的行灯明明灭灭,一如她此刻破碎的心情。
八年来第一次,她觉得自己被逼至绝境,进退无路。
心头像是压着无数的钢针,此刻正拚命地往心脏里钻。
她虽然答应了萧南晏刺杀赫连枫,可是,想到赫连枫这些日子以来,对她种种的好,她真的忍心出手结束他吗?
赫连枫只是与萧南晏身处两个敌对的阵营,他也不是大奸大恶之人。
站在客观角度,赫连枫没有错,这位当朝储君,是世人称道的贤良太子;而萧南晏也没有错,他是摄政王,是踩着白骨登上权力巅峰的孤狼。
而且,他们之间因著上一代的恩怨,关系错综复杂,怕是要争个你死我活,方可罢休。
可是,萧南晏却残忍地将她推向风口浪尖处。
他明知道,赫连枫对她有恩亦有情,所以,他是故意的么?疑她心动,逼她在他与赫连枫之间做出选择,来测试她对他的忠诚?
若在以前,她还未与赫连枫这般相识的时候,她会毫不犹豫的出手,哪怕刺杀未果死了也无惧。
可是,赫连枫的温柔是碗穿肠的毒酒。
她如何能忘,那日他在太液池边替她簪花时,眼中热切的情意,比满池的荷花还要盛放。
他不介意她已非完璧之身,不介意她身份卑微,甚至还许她正妻之位,让她心头刹那间涌起的暖流,却又因自己见不得光的身份,刺得生疼。
两个男人,一个是用了八载时光在她骨血里种蛊,一个用蚀骨温柔在她心上纵火。
错的明明不是她,可她偏偏成了横在两柄利刃之间的薄纱,风一吹,便要碎成齑粉。
可是,萧南晏竟亲口许诺,只要她能成功刺杀太子,他许她自由。
这自由二字,她整整盼了八年。
八载光阴,她早已是他养在暗室的蛊虫,没有一天不盼著能爬出幽暗重见天日。
她忽然想起,五年前,烛阴师父教她用毒时曾说过:
“最狠的毒,是让猎物自己选择死法。”
盯着烛阴师父晦暗不明的眼睑,她只觉得浑身发冷,所以,她忽地便不愿再学毒术。人各有志,萧南晏也并未勉强,便?她苦练轻功。
身为死士,刺杀赫连枫,是她的主人给她发下的最后一道命?。
若是完不成任务,怕是死路一条,只因,萧南晏生平,最恨背叛。
窗外,三更梆子声惊起廊下栖鸟。
夕颜取下发间银簪,簪头的夕颜花雕工细腻,可见赫连枫煞费心血。
可簪子在她掌心,这朵花却冷得像块冰,似也藏着见血封喉的毒 。
一滴清泪砸在簪子上,晕开小片水痕。
她将自己小小的身子蜷缩在被里,只觉得今夜竟那般的冷,冷得人全身发颤。
所谓的自由,从来不是奖赏,而是场赌局。
是的!他们都在逼她!
赫连枫以温柔逼她,能否狠下心来以利刃刺向;萧南晏以命?赌她,测试她对他的忠诚。
夕颜在想,这赌注,或许是她的命。从始至终,她都没有选择的余地——
要么做刺向太子的刀,要么做死在萧南晏手里的鬼,连“逃”这个字,都是种奢望。
夜色渐深,银簪被紧紧攥进掌心,夕颜花的纹路刻进皮肉。
她对着黑暗轻声说道:
“萧南晏,八载时光,你从不懂我……”
远处,谯楼传来四更鼓,夜色如墨。
夕颜将自己裹在被子里,任由黑暗吞噬自己。
她知道,这一夜漫长得如八载光阴,天亮之后,她必须成为那个做出抉择的人——哪怕这抉择,会让她坠入深渊。
迷迷糊糊的,夕颜睡着了。
她竟做了一个纷乱错杂的梦:
梦里的黑水漫过脚踝,萧南晏的箭穿透胸口时,她看见箭镞刻着“忠”字,与赫连枫给她簪花时的温柔指尖重叠。
画面一转,当她手中的簪子,狠狠刺进赫连枫心脏的瞬间,他眼中流出的不是血,而是太液池的月光,碎成千万片,每一片都映着她的脸。
她尖叫着后退,可是,前面是汹涌的黑水,后面是断壁悬崖,她只觉得自己被逼得上天无路,后退无门,萧南晏的身影却从黑暗中,向她缓缓走来,面目阴冷:
“颜颜,不要背叛本王!”
她吓得手足无措,拚命后退:
“不要逼我,不要逼我!”
黑暗中,她的尖叫刺破帐幔,挥向虚空的手,忽被一双温暖的手掌包住:
“夕颜,醒一醒!”
熟悉的清润男声,裹着一丝急切。
夕颜赫然睁眼,晨光里映出一个满脸担忧的面容,竟是太子赫连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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