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别人向我报告的梦中,有一个梦在此特别值得我们注意。这是一位女患者在一次有关梦的讲演中听说后告诉我的,其真实来源对我仍是未知的。然而,梦的内容却给这位女士留下如此深刻的印象,以至于她自己“重做”了这个梦,也就是说,她在自己的梦中重复了它的一些内容,并以这种方式在一个特别的方面表达了她对这个梦的赞同。
这个梦例的序幕如下:一位父亲在他儿子的病床边守候了几天几夜,直到最后。儿子去世后,这位父亲到隔壁房间躺下休息,他开着门,以便能看到儿子被蜡烛环绕的尸体。他已经雇了一位老人坐在尸体旁边,看护并默念祷文。睡了几小时后,这位父亲做了一个梦,梦见他的儿子站在他的床边,抓住他的胳膊低声责备:“爸爸,难道你没看见我在燃烧吗?”他醒了过来,看到隔壁房间传来耀眼的火光,就赶紧跑过去,发现那位老年看护已经睡着了,而裹尸布和心爱的儿子一只手臂已经被倒在上面的一根蜡烛点燃了。
这个感人的梦很好解释,患者也说,那位讲演者给出了正确的解释。耀眼的火光穿过打开的门,照在睡着的父亲的眼皮上,使他做出一个清醒时会同样得出的结论,即肯定有一根蜡烛倒了下来,点燃了尸体周围的某些东西。甚至可能他在入睡过程中也会顾虑到,那位老人能否胜任他的看护职责。
我对于这个解释没有什么别的看法,只想再补充一点,即梦的内容必然是多重因素决定的,梦中孩子说的话,必然来源于他在实际生活中说过的,并与这位父亲认为很重要的事情有关。比如,“我正在燃烧”可能就是孩子上次生病发烧时说的话;又如,“爸爸,难道你没看见?”可能来源于某种我们未知的高度情绪化的情境。
我们已经知道,梦是一个具有某种意义的过程,而且能够构成做梦者的心理体验,但还有一个问题,即梦为什么恰恰在急需醒来的情况下发生?在这里我们要指出,这个梦也含有一种愿望的满足。已经去世的孩子在梦中表现得仿佛他仍然活着:他自己提醒了父亲,走到父亲床边,并抓住他的胳膊,正如他在前一句话所产生的情境中可能去做的一样。正是为了实现这一愿望,父亲才延长了一会儿睡眠。父亲情愿做梦,而不是做清醒的反思,因为只有在梦中,儿子才能再一次复活。如果父亲先醒来然后做出推论,接着才走进隔壁房间,那么他儿子的生命就会短了这一段时间。
引起我们注意这一短梦的特征也很明确。目前我们主要讨论了这个梦的隐意,发现这一隐意的方法,以及梦的工作用以伪装的手段。梦的解析问题,目前一直是我们描述的核心。接下来我们来看一个梦。它的解释没有问题,意义也很明确,但我们也看到,这个梦仍然有某些关键特征使之与清醒生活完全不同,这种差异需要加以解释。如果我们考察与梦的解析有关的全部问题,我们就会发现关于梦的心理学是何等的不完善。
但在做这个研究之前,我们需要回顾,在前面是否疏忽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必须明确一点,走过的道路是我们前行的基础。如果我是正确的,那么前面的道路将把我们引向光明和更全面的理解。但如果我们更深入研究梦的心理过程,那么所有道路都会陷入泥潭。我们无法把梦解释为一个心理过程,因为所谓解释,就是将某一事物回溯到某些已知的事物,而现有的心理学,尚不能为我们提供作为梦的解析基础的确切知识。相反,我们还必须就心灵的结构及其内部诸力量的作用提出大量全新的假设,同时这些假设又不能离开逻辑太远,否则就会由于不确切而失去意义。如果前提不完善,那么,即使我们顾及全部逻辑可能性,并在推论中不犯错误,其结论也可能是错的。如果把梦及其他任何精神机能孤立起来,那么即使做最细致的研究,我们也不能对精神机能的结构及其工作机理得出任何结论,或者至少不能得到完全的证实。要得出这种结论,就必须把在对全部这类机能进行比较研究的基础上所获得的知识联系起来。所以,我们不得不把通过对做梦过程的分析而得出的心理学假设暂时悬置起来,直到这些假设能够把从另一角度对同一问题的核心进行研究的发现联系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