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洪?坤去的，还有大哥洪?发、二哥洪?达。

毕竟，洪?坤没有出过远门，他孑然一身，独自前往，父亲洪镜扬不放心。

而且，二哥洪?达半路上还要拐道，他得先到花县县城。

干嘛呢？

去请保人钱江。

请到了钱江，他们再到广州城里会合。

钱江，是洪家的一个远房亲戚，住在县城的城郊。

与洪?坤的少年意气不同，钱江已经三十六岁了。

可惜，考过了秀才之后，他原地踏步多年，在乡试中屡败屡考，屡考屡败。

心灰意冷之下，他不再热心功名，成为隐士。

这一点都不奇怪，甚至很常见。

当时，有的读书人，皓首穷经，从稚气少年到白发苍苍，没有考取秀才资格，依然是个童生的，大有人在。

曾经有副对联，嘲讽道：

人生七十还称童，可云寿考；

到老五经犹未熟，不愧书生。

撇开钱江不提，那么，干嘛要请保人呢？

这得说说科举中的保人制度。

那时候，没有照片，没有身份证，怎么防止考生冒名顶替呢？

这就需要几名担保人。

几名担保人中，必须有一名廪生。

所谓廪生，就是通过了县试、府试和院试的生员，即人们常说的秀才。

这名秀才，就相当于考生的身份证。

给考生担保的秀才，事前需要给官府交一笔不菲的担保费。

在考试入场查验身份时，点到“洪?坤”，钱江需要立即应声高喊“钱江保”。

意思是，洪?坤这小子，是我钱江担保的。

知府或者学政确认无误后，这才放考生进入查验的第二道环节。

由于秀才都是县里的名人，查验现场，人们差不多都认识他。

换句话说，担保人本人首先不会是假的。

而获得“生员”称谓后的秀才，意味着诸多的权利：

比如，免费领粮票，政府每月发放粮食；

又比如，免义务劳动，政府不会再安排徭役；

再比如，免挨揍，以后有任何官司在身，政府不可以对秀才随意动刑。

所以，考取秀才的人，都很爱惜羽毛，不会为了他人考试去冒这个险。

更何况，一旦发现考生调包，不仅要取消考试的资格，连担保的秀才也要跟着遭殃。

冒名顶替，是科场作弊大案，一经查出，就会震动朝野，课以重罪。从考官到考生及其担保人，轻者牢狱之灾，重者斩首。

两年前，洪?坤在参加县试中，就是由钱江当的担保人。

为什么要舍近求远，不在官禄?村里找个担保人呢？

没办法！

不要说官禄?村，就是方圆左近的几个邻村，也没有一个秀才！

秀才，是稀缺资源啊。

咱闲言少叙，书归正传。

洪家三兄弟起了个五更，微熹初露，他们背起干粮，带好盘缠上路了。

老大洪?发，时年二十三，他比老三大7岁。

老二洪?达，时年二十一，他比老三大5岁。

?发?达都已结婚成家。

在三兄弟中，老大木讷老实，老二狡诈滑头。

两个月前，兄弟俩才刚刚去过一趟广州城。

出了村，洪?坤大步流星，走著前面，催促著两位兄长。

是的，他已经有些急不可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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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发劝说道：

“三弟，广州城一百里呢，心莫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老二没话找话，耍笑道：

“大哥，你是不是又想吃那个少妇的嫩豆腐啊？”

?发没好气地说：

“老二，你嘴里就没有一句正经话！”

洪?坤觉得好奇，问道：

“二哥，吃豆腐？哪个少妇的嫩豆腐？”

?达嘿嘿一笑，朝老大努了努嘴：

“这个嘛，你得问老大！”

?发这才解释道：

“老三，你莫听老二瞎?。就是两个月前，我俩进广州城去那一趟么。”

洪?坤这才听出了个大概，问道：

“噢，是城里的豆腐脑吗？老板娘是个少妇？”

?发一听，噗嗤笑了，捂著肚子走不成了路，说道：

“老三，你是不是读书读傻了？”

洪?坤不解其意，没吱声，接着赶路。

老大?发嘟囔著说：

“三弟，老二说的，是上次我们去城里看热闹，一个少妇被凌迟的事儿。”

洪?坤这才恍然大悟。

两个月前，广州城里，一位少妇与人勾搭成奸，合谋杀了丈夫，被判处凌迟，在城西的法场地公开行刑。

原来，他们俩偷偷去城里瞧热闹去了。

老二?达两眼放光，说道：

“老三，那场面太他妈的震撼了，你没看到，真是个大遗憾。”

大哥?发也说：

“人山人海的，能抵上咱全村的人，太火爆了。我胆子小，看到刽子手举起刀的那一刻，吓得都闭了眼。”

众所周知，凌迟的行刑，相当血腥。

刽子手切一刀，血里呼啦的一块肉就下来了。

而此时，他旁边的徒弟，高声报着数：

第二刀……

整整十六刀！

而且，这还是个技术活。

前十五刀，要确保不能让人犯毙命。

老二?达如同打了鸡血，唾沫星乱飞，描述道：

“那位妇人，才二十出头，他娘的，居然毫无惧色，妥妥的一个潘金莲在世啊。”

?发也被老二带了节奏，附和道：

“二弟，你说那女的，怎么长得那么白呢？皮肤像雪似的，不像你大嫂，黑不溜秋，不耐看。那三寸金莲，跟咱池塘里的藕芽差不多……”

?达戏谑道：

“老大，露馅了吧？刚才，是谁说，我胆小，吓得都不敢看？”

?发闹了个大红脸，回怼道：

“你也好不到哪里去！行第五刀第六刀时，嘚，老二，你的涎水都有一尺来长！”

洪?坤是个书呆子，还是在多年之后，他才闹明白，所谓的第五刀第六刀，行刑处是双乳。

?达脸皮子厚，对老大的揭发并不在意，岔开了话题：

“那有什么看头，我又不是没见过！像这种骚货，从牢里押往刑场，应该让她骑木驴！”

洪?坤终于忍不住好奇，问道：

“骑木驴？”

“说书说的《水浒传》，你没去听？噢，对了，当时你在家读书，没听过。就是对王婆上的刑嘛。”

老大洪?发也不清楚，就问：

“老二，什么木驴？谁骑木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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