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云山心下暗暗叫苦,怎么刚出虎穴,又进了狼窝?
有个小头目,?神恶煞一般,厉声喝问:
“你个老道,鬼鬼祟祟,到底是干什么勾当的?”
冯云山仰脸一看,心有所喜。
为啥?
他看到,这位小头目的穿戴,像是天地会的打扮。
冯云山心里有了数,说道:
“贫道要去太平圩团圆。”
不是要去江口圩吗?怎么说成太平圩了呢?
这你就不懂啦。
天地会的会众之间,是很讲究江湖暗语的,也叫切口。
比如,天地会兴起之地称为“太平府太平县”,聚会的地方叫“太平圩”,办事的公堂叫“太平庄”,开会叫“太平宴”,会场叫“太平广场”,而反清叫“斗太平”。
又比如,他们称脱身、脱险为出关,称起义为?旗,称兄弟聚会为团圆。
冯云山的回答,意思是我要去找天地会的兄弟聚会去。
果然,小头目一个愣怔,心里话,这个老道,莫非是自己人不成?
他使了个眼色,几个人放开了冯云山。
冯云山从地上站起来,从容地拍打着身上的灰尘。
小头目又问道:
“你从哪里来?”
冯云山泰然自若,答道:
“我从东边桥下来!”
“要到哪里去?”
“要到西边去!”
“地震高岗,一派西山千古秀;”
“门朝大海,三河合水万年流!”
这里得顺便说一句,这些都是天地会的切口。
所谓的“我从桥下过来”,指的是入会仪式上,穿过?剑架起的排阵。
见冯云山对答如流,小头目心中暗喜,一把拉住他,说:
“往日无缘相会----”
冯云山脱口而出:
“今日得以识荆!”
嘚,这算是通过了组织考察。
小头目笑逐颜开,问道:
“敢问老哥,是要去哪里呢?”
冯云山这才道出实情:
“贫道想拜谒罗帅,有要事相商,要开太平宴!”
这几人正是艇军兵勇,便欢天喜地,领着他前往中军大帐。
不得不说,冯云山极其敬业。
这一次,他也是做足了功课。
否则,还没找到罗大纲,半路上就被人给废了!
小头目让冯云山在帐门口等候,自己进去通报。
不一会儿,只听帐内一声大喝:
“来人呐!将清军细作给我拿下!”
话音未落,三四个兵丁一拥而上,将冯云山捆成了肉粽子,推搡进帐内。
冯云山心里话,这他娘的,唱的是哪一出啊?要给我来个下马威?
切口,不是也对上暗号了吗?难不成,哪一句露了破绽?
罗大纲端坐在大帐中央。
兵丁按著冯云山,就要让他下跪。
冯云山挣脱开兵丁,愤然道:
“男子汉大丈夫,上跪天地,下跪父母,岂是随便可以屈膝的?”
罗大纲听罢,倒是示意兵丁退了一步,冷冷问道:
“说!你是不是清军的细作?又来招安不成?”
novel九一。com
也莫怪罗大纲多疑。
这一段时间,清军前来劝降的说客,走马灯似的,来了好几个。
冯云山蔑笑一声,回答道:
“江湖上传说,罗大纲乃一方豪杰,在下今日一见,也不过一草莽而已。唉,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啊!”
这话,就有些小看人的味道了。
罗大纲皱着眉,问道:
“何出此言?”
冯云山反问道:
“在下与你首次谋面,不由分说,先五花大绑,这是豪杰的待客之道吗?”
罗大纲似乎有些理亏,半天未吱声。
冯云山又正色道:
“且不论在下是否来招安。我只想问你一句话,之后,要杀要剐,随你的便!”
“问我一句话?什么话?问吧!”
“你号称罗大帅,欲做真豪杰,还是想终身为匪?”
“我也并非要做真豪杰,即便终身为匪,又如何!”
冯云山冷笑道:
“倘若一意孤行,终身为匪,无需多言,可取在下项上人头!”
说完,也不等罗大纲回答,他一转身就朝帐外走去。
罗大纲心里话,这道士还挺犟的嘛,答道:
“且慢!你把话讲完,做豪杰又如何?”
冯云山身子未动,扭头说道:
“所谓豪杰,必然心胸宽广,察纳雅言。而今日,在下尚未开口,大帅便疑神疑鬼,污我以奸细之名!如此小肚鸡肠,还谈何豪杰!”
罗大纲不禁变色,站起身,吩咐道:
“速速解绑,先生看座!”
兵士们不敢怠慢,解去了绳索,搬来了椅子。
罗大纲躬身抱抱拳,说:
“敢问先生尊姓大名,有何赐教?”
冯云山答道:
“在下冯某,名云山。今日专程来救大帅你的。”
罗大纲听得云里雾里,疑惑著问:
“来救我?冯先生,何必危言耸听呢?”
冯云山苦笑着摇摇头,叹道:
“唉,处于危墙之下,而不自知,岂不悲哉!”
“罗某愿闻其详!”
“为人处世,安身立命,大帅未听过那句话吗?”
“哪句话?愿先生教我!”
“发上等愿,结中等缘,享下等福;择高处立,就平处坐,向宽处行。”
“噢,至理名言!”
“放著豪杰不做,甘愿为寇,岂能是上等愿?绿林豪客,最终的命运,不皆如朝露,流星划过吗?这又如何不是立于危墙之下?怎么能算是向宽处行?”
罗大纲不由口服心服,起身再施一礼,说:
“先生金玉良言,令在下豁然洞开。罗某欲成大事,怎奈眼前扑朔迷离,不知路在何方,还请指点迷津!”
冯云山站起身,慷慨陈词,说:
“拜上帝教教主洪秀全,德行高远,众人仰之。宗教乃立国之本,目前万众皈依,争先恐后。实不相瞒,眼下正紧锣密鼓,蓄势待发。若能与大帅携手,强强联合,扯出反旗,官府岂不望风披靡,我等大业岂能不成?”
罗大纲仍有疑虑,问道:
“罗某也曾耳闻拜上帝会,这几年如雨后春笋,只是,不知拜上帝教,是个什么道理?”
冯云山谈笑风生,解释道:
“以一言以蔽之,上帝劝人从善罢了。这与大帅的天地会,实则殊途同归!”
罗大纲迟疑着说:
“先生所言极是!不过,罗某帐下,拜万回菩萨多年,一旦改拜上帝,在下有首鼠两端之嫌,非做人之道!”
冯云山想了想,这还真是个实际问题,只得让了一步,说:
“这也是实情。艇军只要与我等联手,入教事宜,可以暂缓。”
罗大纲大喜,与冯云山约定,起事之日,遥相呼应,勠力同心,共谋大业。
novel九一。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