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梦是一道难以挣脱的枷锁。
梦里反复出现的,是大风,是浓雾,是阴鹜诡异的男人,苍白孱弱的身躯,还有偏执狂妄的笑。
“我好爱好爱你啊……”
“为什么你不能爱我呢?”
“哪怕只有指甲缝的那么一点点呢?”
“如果不能相爱,不如你陪我一起死,好不好?”
他卡着我的脖子。
从发顶一直狂乱的亲吻着我直到脖颈。
不断有腐烂的味道浸润我的口鼻。
冰凉的手指穿过我的衣摆,抚摸我的身体。
糜烂的笑意,莫名的带着复仇般快感的笑意。
我浑身抖如筛糠,不停的挣扎却无济于事。
拜托了,谁,有谁能,救救我!
……………
彻底清醒时,窗外已是残阳夕照。
阿彰坐在我床边沙发上,我转过头时,正正碰上他探起脑袋仔细端详我。
巧了,我也同样在仔细端详他。
这货下眼皮带着一圈浅浅的青色,眼底也挂着不少红血丝,模样看起来......
“你熬鹰吗?”
“熬你,看咱两谁先熬死谁。”
相视无语,却又同时咧开嘴笑。
“欢迎回来。”他说。
“嗯!”
门被轻轻拉开一条缝,外婆探头探脑着从门缝往我的方向瞧。
“Божеупаси,Дорогая。”(上帝保佑,亲爱的)
发现我灵台清明,眼睛也同样往门口瞄时,她大力把门推开,两手敷在心口然后又打开,欣喜安慰雀跃欢呼:“детк!Наконец-тотыпроснулся!”(宝贝儿,你终于醒了)
战斗民族的外婆,无论言行举止还是表情管理,永远比土生土长的霓虹人来得多变夸张。
浅野彰扶额:“亲爱的外婆,能别一惊一乍吓死个人吗?”
“啊~~~我最宝贝的小孙女终于醒了。感谢上帝!”外婆冲进来,捧着我的脸颊就是一顿狂亲,完了放开我自顾自站在床头仰望窗外,太阳完全坠落后,橙紫色的晚霞是夏日天空独有的色调。她反复念叨着“感谢全知全能的主”接着又用俄语颂念一段祈祷文。
这是我外婆特有的表达欣喜的方式。
“宝贝儿,好些天没吃东西了,肯定饿了吧?外婆给你做吃的,想吃什么?”
我摇摇头,从漫长的噩梦彼端挣扎着醒来,那些梦里的细枝末节尚未消散,确实没什么胃口。
“醒了就是好事,可把咱们担心坏了,我下楼去跟你外公报告这个好消息。热牛奶一会请阿婆给你端上来。这么多天,你可没少折腾你两个哥哥。”
这么多天??
这一次,我到底睡了多久?
外婆关门下楼,我则充满困惑盯着浅野彰:“我睡了很多天吗?我这次……”
他打断我:“也没多久,反正你醒了,就别计较那么多。”
家里帮佣的阿婆端着牛奶上来时,身后还跟着一个人。
是牧箭丘。
看见他来,我有些意外,“阿牧。”
不过是很平常的打招呼,他却楞了三五秒的时间,然后用一种小心谨慎的试探的语气问“小夜,你认出我了?”好似要一再确认眼前的景象并非虚无,又朝我的方向迈近两步。
我面露困惑,刚想张嘴问我为什么会认不出你时,脑袋里闪过好几个碎片式的动态画面。
有躲在看起来像是医院病房的角落里瑟瑟发抖的画面,有一群人蜂拥而入我跳到床上大吼大叫的画面,有我拿起疑似打点滴的杆子追打众人的画面,还有.......
我触电般弹起,想要确认之前的行径而果断拽住已行至身前的男生的左手。
只需稍稍拉开衬衫袖口,他左小臂距离手腕大约十公分的位置,赫赫然一圈已经结痂的咬痕。
深褐色还泛着红肿的咬痕..........
刺得我眼睛发烫。
那圈依旧清晰的齿印...............
是我发病时留下的。
回闪的片段,终究连接成风暴式的叙事画面。
我不知道用什么表情面对眼前的男生,所以,遵照本能而采取了和所有犯错后想要逃避责罚的小孩一样的做法。
三蹦两跳,直接躲到了浅野彰的身后。
“对不起,阿牧。抱歉,阿牧,我当下实在没脸见你。你,你先回去吧。”
“小夜,我不是那个意思。”
“你,你回去吧。我,等我好了,我,我........”
我害怕。
“小朋友,赔礼道歉的话,要当着别人的面说才会显得真诚哦。”
我被浅野彰从身后提拉出来。
我是红着眼圈咬着下嘴唇一副羞愧难当的样子被阿彰拽出来,站到牧箭丘面前。
为什么他看起来比我更紧张?
“对不起,牧前辈。”我死死拽住衣角朝他深深一鞠躬。
“请原谅我之前的鲁莽。”
说完我又立刻躲回浅野彰背后,食指轻轻抠着阿彰的手臂,示意他送客。
“浅野,能让我和小夜单独说会话吗?”
不!不!不!
回答他啊!!
“也行,那我先下楼看看外婆准备做些什么好吃的给你当晚餐。”某个与自家妹子缺乏心灵感应的二傻子,居然还俏皮地刮了一下他在暴风式焦虑感中哭泣的妹子的鼻梁,一番挤眉弄眼后转身直奔楼下。
面前少了一个庞然大物作为遮掩,我的不安感强烈到足以让我丧失理智。
浅野彰前脚出门,后脚我就把自己躲在了窗帘后。
“小夜。”
我用窗帘把自己裹紧,咬着牙默念:你别过来啊,回去吧,别过来啊。
他好像朝这边靠近了,我拽着窗帘的手肉眼可见的颤抖加剧。
“小夜。”
这次,他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就像窥视一个蚕宝宝,牧箭丘扒拉开遮在我头顶上的一片窗帘。
“你别过来!别过来!”
我失声尖叫,更用力把自己裹起来。
他好像也被我的举动吓到,在我惊慌无措的尖叫时立马后撤了几步。
“阿牧,我求求你,你回去吧。改天,改天我.......我再向你道歉。”
他好像很难过,因为他的声音听起来嘶哑得不像话,他说“小夜,你别这样。”
“我不介意的。”
“可是我介意!”
“阿牧,我不想这个样子的。我不想被你们发现,我是这个样子的。所以,你回去好不好?我求你了。”
我哀求他,眼泪从一开始一颗两颗,到后面无声无息成片成片的往下掉。因为哭的太狠,只能死死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我不想失去我这最后的体面。
他好像深吸气后重重的叹息,然后是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
室内寂静的只剩下我从抽抽搭搭到捂着嘴泪如倾盆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