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府正堂。
一位身着儒袍的青年坐于客席正在与姜肃噷谈。
他的脸上虽然带着温和的笑,却给人一种阴鸷的感觉。
“爹!”
姜临迈著大步走入堂中,目光便落在那青年的身上,稍稍打量一番,便感觉心中莫名升起一阵寒意。
那青年阴鸷的目光和他对视,像是被毒蛇盯上了一般。
“临儿。”
“快来见过先生。”
姜肃看到姜临的身影后,也是笑吟吟的起身,这逆子虽然偶有叛逆之处,却聪明机敏,在外人面前,着实长脸。
“姜临,拜见先生。”
姜肃含笑道:“文优先生出身名门,满腹经纶,今日起,便由文优先生为你开蒙。”
“文优先生?”
姜临面色微动,‘文优’二字有些耳熟,却一时间想不起究竟何人。
“夌儒,拜见姜公子。”
青年对着姜临微微拱手,姜临顿时愣在了原地,夌儒,字文优!
这白面书生竟然是东汉董卓麾下鸩杀少帝的毒士夌儒?
“公子识得我?”
夌儒看着姜临的反应,神色略感诧异。
“小子与先生乃是初见,只是听过先生才名,今日得见真人,倍感荣幸。”
“公子过誉了。”
姜肃对儿子的言谈举止十分满意,抚著胡须道:“既然你们师徒已经见面,这开蒙礼不如定在明日?”
“姜大人,在下只是教习公子识文断字,当不得师,开蒙礼便免了吧。”
“如此怎行?”
姜肃眉头一皱,正欲开口,姜临便道:“爹,我姜家又不拘泥于形式,儿以师之礼待先生,尊师于心,待师于礼便是。”
“您如今身居要位,若是大肆操办,恐惹人非议。”
夌儒诧异的看了姜临一眼,含笑道:“小公子所言甚是,如今郡府上下因税银之案焦头烂额,此时确实不宜操办。”
“嗯!”
姜肃思索片刻,也是微微颔首:“既然如此,那就容后补办。”
“先生,不如前往我别苑小坐如何?”
“临儿,不可无礼。”
姜肃板著脸呵斥,姜临如今身为孩童,自然做不了主,请客于别苑,无大人陪同,于礼有失。
夌儒却是满不在意,含笑摆手:“无妨!”
“请!”
姜临没有理会逆父的怒目,直接作出请的姿势,请夌儒移步。
……
别苑。
池塘之畔,凉亭之中。
一大一小对坐,吴婆婆奉上茶水,两人皆不开口。
姜临暗自思索,该如何将夌儒与自己进行捆绑,不说将其收服,至少也要进退一体。
他并不认为自己身带王霸之气,举手投足便能让人俯首称臣的能力。
不过,此人大才,他却断不能错过。
“先生与家父是同僚?”姜临率先开口。
“算是吧!”
夌儒笑了笑,轻声道:“儒早年曾在郡府任文吏。”
“何故而辞?”
“非儒所求也。”
“小子斗胆,敢问先生之志。”
夌儒神色微微诧异,随后轻笑道:“自古以来,读书人所求无非功名利禄。”
“确实!”姜临认同的点了点头,笑道:“不过,此求绝非先生所求。”
“哦?”
夌儒饶有兴味的看了姜临一眼,抿了一口茶水道:“那公子说说,儒之所求,应是什么?”
“机关算尽,入庙堂可翻云覆雨,操纵天下大势,运筹帷幄,从军行可谋定四方,弹指可破?万军。”
“先生之志,不在一官一吏,而是天下!”
此言一出,夌儒手中的茶杯应声而落,目光也是陷入了短暂的呆滞。
“小子所言,可对否?”
姜临含笑询问,夌儒却是面色郑重:“公子童言无忌,儒就当未曾听过,以后切莫再提。”
“哈哈哈!”
姜临大笑:“先生并非畏惧小子之言惹祸,而是震惊被我一语道中。”
“对否?”
夌儒再次陷入了良久的沉默,待吴婆婆再次奉上茶水之后,才缓缓开口:“公子早智,天纵之资,儒,生平仅见。”
“先生可否给小子讲一讲这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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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
“正是!”姜临小脸上带着几分认真:“小子足不出户,与外界无甚噷婖,家中长辈不与我言墙外之事。”
“先生可否赐教?”
“公子所述之天下,是大衍之天下还是?”
“自然是普天之下!”
“好!”
李儒点了点头,一脸认真道:“儒便为公子斗胆,道一道这天下。”
“自大禹七十年前分裂,中原之地,诸侯裂土而居,经过十余年之混战,方有今日之七国!”
“有大盛居于西北,有大苍居于西南。”
“我大衍西与大苍接壤,北与大启划江而治。”
“大商皇室自称身负商朝血脉,七十年前窃大禹之国祚,居于中原腹地。”
“天下裂,也正因大商窃朝!”
“如今,乃是中原七国第一强国。”
“东雍位于东海之畔,物产丰富,南洛偏居一隅,位处东南,群山环绕,易守难攻。”
听到李儒的话,姜临问道:“先生,大商身负商朝血脉,不知这商朝……”
“我中原之王朝,自夏而始,大禹而立,而后商灭夏,周灭商!”
“周之末年,诸侯混战,群雄割据,禹太祖起于微末,以强横之姿覆灭列国,建原大禹,开疆拓土,方有今日之中原。”
“国祚三百载!”
“彼时,大禹朝威服四海,万邦来朝,四夷臣服,国势空前,纵使夏商周三朝,亦不可与之比拟。”
李儒一脸唏嘘,目光深邃,似是在憧憬大禹朝那等盛世之景。
姜临却是神色一震,夏商周?
秦呢?
难道是平行世界,只是春秋之后的历史被改写了?
“先生,天下可有大江大河?”
姜临继续追问,倘若这方世界的地域地貌与前世无异,那便是平行世界无疑。
“自然是有!”
“北有天河,横贯中原,南有沧江,我江南郡便是因此江而得名。”
“原来如此。”
“那西苍可有高山,地势如何?”
“西苍一片旷野,地势同样为平原。”
“不是华夏之中原!”
姜临心中狂呼,西苍地处西南却没有高原,这断然不是华夏。
这是一处三朝文明重合的架空世界,地形地貌却不尽相同!
“先生,还请讲述一下夏商周之历史!”
“学生对古人之学,倍感憧憬。”
“嗯!”李儒微微颔首,轻声道:“便先给你讲一讲春秋吧,诸圣林立,百家争鸣。”
“有儒家至圣,名曰仲尼……”
半个时辰之后,李儒喝了一口茶:“明日我们便从论语开始……”
姜临却是沉默了,夏至东周之历史,尽数重合……
李儒望着沉默不语的姜临,见其目光时而深邃,时而迷茫,时而灵光闪烁,也不出言打扰。
今日与之一谈,他并未将其当做寻常稚子代之,反倒是像与同龄人畅谈。
而姜临给他的感觉也绝非寻常的孩童,只是,见其神色不断变幻,像是受到了不小的冲击一般,有些不解。
良久,姜临缓缓起身,对着李儒恭敬一礼:“多谢先生,临今日听先生的天下之论,大开眼界。”
“听先生畅谈古今,更是受益匪浅。”
“日后,还请先生多多赐教。”
李儒也是连忙起身,微微颔首:“儒,定尽心竭力。”
两人在凉亭中坐了半日,直至黄昏,李儒才告辞离去。
夕阳的霞光透过院中树影,形成斑斑点点打在了姜临的脸上,映射在他那深邃的眸中,给这小小少年平添了几分不符合年纪的沧桑。
他不想去改变时代,生于世家,衣食无忧,处于这个?会的上流,享受着底层的向上供养,可以过得恣意潇洒。
他没有什么雄心壮志,去成就一番功业,封侯拜相,征战沙场。
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
中原七国并立,各国相互攻伐牵制,维系微妙的平衡,可姜临知道,这种平衡是一时的,短暂的,这方天地随时有可能天翻地覆。
纵观前世历史,无论是战国,汉末还是两晋,隋唐,但凡有割据,则定不长久,少则十余年,多则百年,中原之地,必有大一统之王朝横空出世。
盖因诸国有明君则必有庸主,有贤臣则必有昏聩,有忠良则必有奸佞,此消彼长,一但国力失衡,必有强伐弱,大攻小。
有了攻伐,则必有强合纵,弱连横。
而如今之中原,七国并立,已有七十余载。
列国君王,无论是雄主还是草包,则必有所为,有为者志在天下,无为者则必泯于时代尘埃。
此乃盈虚之有数,为之奈何?
所以,列国征伐,乃是必然。
而这,是一个乱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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