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天然居。
老爷子坐于八仙桌的首位，程咬金和侍女锦儿以及姜谚的护卫飞云都守在楼下。
姜临观察著众人的神色，似乎除了父亲和小丫头外，爷爷和二叔他们都有些心不在焉。
“咳咳。”
姜临清了清嗓子，先是看向姜谚：“二叔，你携圣命来查案，想必陛下授予了一些特权？”
姜谚闻言，有些诧异的看了姜临一眼，随后点了点头。
“陛下授予我御赐金牌，可先斩后奏。”
“那就好办了。”
姜临咧嘴笑道：“崔原这厮，在江南任职以来，为非作歹，贪赃枉法，你直接带一队人抄了他的家，定然能搜集到这厮的罪证。”
“哪有那么简单。”姜谚哑然失笑：“崔原虽然纨绔，却也不是傻子，岂会留下自己的把柄置于家中？”
“况且，崔原身居郡尉一职，想要抄他的家，若是没有借口，哪怕是陛下御赐金牌，怕是也难以入他的家门啊！”
“未必。”
姜长林顺势插话道：“老夫手下的一个商队前年遇到一群劫匪，他们竟然身着郡兵的甲胄，兵刃之上铭刻官府制式云纹。”
“竟有此事？”
姜谚的神色有些惊异，沉声道：“父亲，您确定没有看错？”
“老夫走南闯北这么多年，岂能连大衍郡兵的制式甲胄都认不出？”
“崔原他有这般胆量？”姜谚眸中绽著锐芒，冷声道：“私卖兵刃甲胄，可是重罪啊，若此事确凿，就算是崔家也护不住他。”
“二叔，是真是假，让父亲暗中查一下军械库，对一下账簿岂不是就知道了？”
“好！”
姜大人一口答应下来，他身居长史之位，点查军械这点权力还是有的。
“父亲，那些匪患既然能和崔原相互勾结，此事恐怕牵扯甚大。”
“若是搞不好，怕是会引火上身……”
姜谚盯着自家老父亲，似乎意有所指。
姜长林迎著自家儿子意味深长的目光，心中也是咯噔一下，难道是老二察觉到了些什么？
应该不会吧？
“爹，庆王遇刺一案，您有何看法？”
“我有何看法？”姜长林愣了一下，神色有些错愕：“你爹我只是一个商贾，哪里知道那等事情？”
看着老父亲脸上的惊诧不似伪装，姜谚也是心中疑惑，难道真不是父亲所为？
庆王将幕后指使直指姜家，可姜家一门，除了老爹之外，没有人有这个实力和胆量啊！
不对……
难道是兄长？
是兄长在藏拙？
联想到姜临早些年给他送与瓷器以及美酒，还亲笔传书与他，教他如何制衡庙堂，如何谋算，堪称步步为营，神谋鬼算。
可如今想来，当年侄子也才六岁啊！
一个六岁的孩童，就算是神童，未经世事，又怎么会有如此心机手段，这背后必然会有高人指使，老爷子常年奔波在外，就算是有心谋划庙堂，可相隔千里，怕也无法审时度势。
唯有兄长，身在江南，却时刻关注朝野动向，为了藏拙，便以侄儿的身份，远程为其谋划。
对了……
如此想来，一切便说的通了。
这么说来，当年兄长故意弹劾范郡守，甚至是上书抨击变革也是有意为之？
这其中又有何深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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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谚眉头微蹙，陷入了苦思，完整的回忆起事情经过，突然眸中绽出一抹亮芒，呢喃道：“原来如此。”
“当年我一心想着快速提拔兄长上位，可却未曾想过，如此一来是否会惹得陛下猜忌。”
“是否会引得三大世家打压。”
“而兄长上书抨击新政，以求自贬，不仅能打消陛下疑虑，也是在提醒我，不可好高骛远，这庙堂还不是我说了算，行事当谨慎！”
“嘶，兄长好高明的手段。”
姜谚一脸敬佩的看了姜肃一眼，心中也是暗自感慨，没想到兄长藏拙的竟然这么深，将他瞒得好苦啊！
这么说来，策反崔元身边的奴仆刺杀庆王，也是兄长所为？
对了！
也唯有他，才能如此算计崔元了，只是他是如何算准庆王不会和姜家撕破脸皮呢？
庆王乃是陛下的铁杆拥垒，当年若非庆王鼎力相助，陛下也未必能爬上龙椅，而我又是陛下在朝中的代言人，如此说来，这次刺杀是兄长与庆王做的一个局。
“嘶！”
姜谚越是细想越是能够感受到姜谚的恐怖算计，他竟然连庆王都算计其中，这是何等的自信？
“今日在大堂之中，兄长歌颂陛下天恩，是在提醒我，我的权势都是陛下给的！”
“他抨击我妄议君上，实则是在告诫我，陛下能赋予我滔天权势，也能一言让我万劫不复。”
“他在警告我，无论在何处，都要谨言慎行，否则一旦传入陛下耳目，怕是会引来滔天祸患，我竟还以为是兄长天真，未能及时领会他的意图……”
“原来我和兄长相比，还差得远啊！”
姜谚的脸上露出一抹汗颜，当即看向正在大口吃喝的姜肃：“兄长，接下来您有何打算？”
“打算？”姜肃一脸的茫然：“什么打算？”
“兄长果然行事谨慎啊，既然他不准备摊牌，我就装作不知。”
姜谚也是举起酒杯，笑吟吟的道：“对于庆王遇刺一事，您有何看法？”
“呵呵！”姜大人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淡笑道：“我能有什么看法，不过既然是崔元派人指使，查他就完了。”
“不过，方才爹说他还勾结贼寇，倒卖军械，这也是重罪，你身为御史大夫，又身负圣命，可不能坐视不理啊！”姜大人一脸肃色开口。
“原来，兄长早有准备，他谋的不是崔元一人，而是整个崔家啊！”
“看来他早已经算计好了一切，就等着我来收网了。”
姜谚疯狂脑补，心中已经确信姜肃这些年来一直在藏拙。
人往往都会这样，别人告诉他的真相，总会怀有质疑，而对自己剥茧抽丝推理出来的猜测往往奉为真理且深信不疑。
“那……依兄长之见，下一步我该从何处着手？”
姜大人看着身居高位的弟弟竟然一脸虚心的向自己请教，心中已经有些激动莫名了，我姜肃这么多年终于被认可了啊！
“陛下不是授予你先斩后奏之权嘛？”
“直接出手，先摘了崔元的官帽。”
“好！”
周围人全都安静下来，呆呆地看着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真是一个敢问，一个敢说啊！
“咳咳！”姜长林忍不住打断：“老二啊，老大的话你听一听得了，可当不得真啊！”
“小叔，夫君难免有思虑不周之处，万不可莽撞行事。”
“二叔啊，你是多想不开啊，向父亲问策？”姜临更是直言不讳。
姜谚听着三人的劝阻，心中暗笑，你们都没有发现兄长在藏拙，却先被我察觉了。
“父亲，你们放心吧！”
“我信兄长！”
姜肃听到姜谚短短的四个字，愣了一下，眼眶竟是忍不住热泪滚烫，他傲然的昂着脖颈看着众人，像是在说：质疑，嘲笑，轻视，我的沉默，将是对你们最大的蔑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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