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布怒气冲冲离开广牧县。

一路上，越想越气，不时咒骂，撞见一队匈奴骑兵，二话不说就是一阵冲杀，杀干净这才出了一口恶气，回头望，恨恨道：“刘裕！广牧县！哼！走著瞧！”

这时，侯成策马跟上吕布，小声问：“奉先，回五原？”

吕布恨恨地反问：“不然呢？”

“可是，来时与郡尉争执许久，未得他准许带着诸多兄弟擅自离开，此番回去，不但会遭他取笑，恐怕原先的屯长之位也不复存在。”

“哼，那便另投他处。”

“奉先，若只咱们兄弟几个，去哪都成，就是乞讨也饿不死，可还有其他郡中子弟，还有上百战马，人吃马嚼，撑不了几天。”

吕布回头看，一百多部下风尘仆仆神情疲惫，顿时皱眉。

来之前，扬言要带他们纵横草原建功立业。

可现在却要带着他们灰溜溜离开。

若真能寻到其他立足之处也就罢了，若寻不着呢？

想到此处，心情更烦躁：“那你说某该如何？”

侯成咳嗽一声：“奉先有万夫不当之勇，也喜骑红马，也使方天画戟，与刘裕十分相仿，说起来也算缘分，就此离开，着实可惜，何不见他一面，若他十分无礼，咱们再走不迟。”

又补充一句：“来都来了，不见见他，实在说不过去，不管怎说，那也是击杀拓跋诘汾的少年英雄，又是秩比两千石的广牧都尉，主动见他也不算丢人。”

吕布心动，却放不下面子，扭头看另一侧的高顺：“高顺，你一向有主意，你说。”

高顺闷声道：“将军，我等意在纵横草原扫荡胡虏，而非个人荣华富贵，只要能对胡虏用兵，便是向他低头也无妨，何况他是都尉，地位远在你我之上，还勇武过人，精通骑战之法，更关心农事，懂民生疾苦，向他低头不但不丢人，还十分明智。”

吕布表情更难看。

二月之前，自己是并州飞将，是并州北部唯一敢与匈奴人作战的大英雄。

可二月之后，刘裕横空出世，不但与自己同使方天画戟骑枣红马，更与自己一般勇猛过人，还屡立大功，一出手就挑了阴山大营斩了拓跋诘汾一家子，还缴获无数，数月之功远胜自己七八年积累。

两者对比，自己全落了下风，地位，年龄，功绩，声望。

就连武器与坐骑，也被压得抬不起头。

自己可亲耳听人说过，刘裕的方天画戟异常精美，通体湛青如青龙，戟尖戟刃却寒光闪闪锋利无比，一体铸成不见丝毫瑕疵，是真正的神兵利器。

胯下汗血宝马更神俊如天马，高一丈，长两丈，全身不见一根杂色毛，冲锋陷阵勇猛非凡。

总而言之，原本威风八面的自己，在刘裕出世后彻底跌落尘埃。

飞将？

绰号而已。

广牧都尉却是实打实的官职。

所以就连权力与社会地位也被刘裕碾压。

现在，自己的好兄弟们劝自己向刘裕低头。

吕布心情能好？

可他也清楚，离了这群意气相投的弟兄，他孤身一人也难有多少作为。

是以听完高顺的话，压下怒火，闭上眼睛，沉思片刻，忽然重重点头：“那就见识见识姓刘的到底有多少能耐，若真是厉害人物，服个软也未尝不可，否则，哼哼——”

这就是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了。

侯成对此心知肚明，连忙顺着话茬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他若是徒有虚名之辈，别说奉先你，就是我们这些兄弟也不会伺候，对吧？兄弟们？”

魏续、成廉跟着点头。

他们早早追随吕布，深谙吕布性情。

吕布借坡下驴，拉转马头：“走，去那什么农场见见姓刘的，称称他的斤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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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浩浩荡荡原路返回，没有入城，而是直奔从王忠嘴里听说的农场，一路走一路打听。

远远望见一大片崭新的耕田，不由自主地放慢速度，沉默不语，各自无话。

侯成为人最机灵，悄悄观察几人面色，松口气。

他家里贩马为生，只是近些年匈奴人南迁，鲜卑人寇边，导致五原郡夹在中间左右为难，生意逐渐凋零。

但现在，广牧县有海量骏马，战马，驽马，老马，青年马，若能走通刘裕的关系，重新拾起这门生意，好日子不就来了？

所以他一直暗中撺掇吕布投靠刘裕。

吕布回头，他最开心。

一路骑行，见许多鲜卑人也在田中一块劳作，个个面色更怪异，有话想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一切，都超出他们的认知。

一直行走二十余里，才望见田中有两排人对着滩涂忙碌，第一排人挖土，粉碎，第二排人跟上挑拣草根石头，两排人排成两条长舌，缓慢而坚定地向西方垦荒。

啃下一片片荒地，留下一大块平整的农田。

吕布艰难地咽一口口水，涩声问：“这，这怕不是有上万亩？”

侯成连忙道：“奉先，可不止，我估摸著有十万亩，咱们这一路走了二十余里，宽窄不同但也有四五里的样子，少则十万亩，多则十五万亩。”

吕布沉默。

广牧小县孤悬塞外，人口不过千，全靠着在县城周围放羊勉强度日，在鲜卑和匈奴的威胁下，甚至不敢离开城墙太远。

结果，却开垦出十万亩农田？

十万亩呢！

这能养活多少人了？

何况看这架势，还要继续开垦。

铜口河南岸有多少土地可供开垦？上百万亩不止！

何况铜口河北岸的土地更广袤更丰沃，更适合开垦，要是全部开垦成农田，供养朔方郡、五原郡、云中郡都绰绰有余。

刘裕……好大的野心。

吕布闷哼一声，纵马冲出，本想厉声喝问刘裕何在，可一眼望去，全是卷著裤腿的泥腿子。

难道，刘裕没在？

还是根本没来过这里，什么专心农事就是谎言？

沽名钓誉之辈！

吕布冷笑，掉头就走。

侯成却拚命在一排泥腿子里发现一个高大的身影，连忙拉住吕布：“奉先，你看那边，这人身形高挑健硕，蜂腰猿背，与你有七八分相似。”

吕布定睛细看，神情也逐渐严肃，下意识催马靠近细看。

这身形，果然不是凡俗之辈，腰杆挺拔转动灵活，双臂如猿一般长而有力，是一副骑战的好料子。

但凡猛将，有两类。

一则虎背熊腰猪肚子，如犀牛般强壮，最适合步战，着重甲，持?盾，推进无敌。

一则蜂腰猿臂身形高挑，强壮，但不见赘肉，最适合骑战使长兵器，体重轻意味着战马负担小能长途奔袭，双臂长则能发挥长兵器的长度优势的?时保持足够的灵活性。

他本人就是第二种身形。

所以见着那人，立刻意识到那便是名声鹊起的刘裕刘无咎。

犹豫片刻，翻身下马，沉声问：“前方可是广牧都尉刘使君？”

他敢对着王忠口出狂言，可真面对刘裕，还是本能地收敛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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