蹇硕自怀中取出一封信，弯腰，双手捧到刘裕面前：“这是陛下亲笔所书，请使君查收。”

刘裕接过书信，拆开，展开，却最先观察纸张状态。

自从蔡伦改进造纸术，富贵人家已经开始用纸张书写书信。

刚才袁隗写的那封信用的就是改进过后的，但依旧粗糙，质感偏脆，韧性远不如成熟的宣纸，尺寸也不大，只有比成年人巴掌大一片，毛边很明显，韧性不足，做大尺寸必然开裂。

嗯，刘宏用的这张，比袁隗用的还不如。

果然，刘宏穷啊，都用不起好纸。

刘裕暗笑一声，这才仔细阅读。

看完直接笑出声，取出袁隗那封书信并排摆在一起：“陛下所言，竟与袁太尉几乎一模一样，唯独态度更温和。”

蹇硕大惊失色：“袁太尉？”

刘裕笑笑：“不错，不过袁隗老贼的信使让本将军斩了。”

又道：“你回去之后告诉陛下，本将军也是高祖苗裔，就算造反，也绝不与袁隗老贼沆瀣一气，让陛下放心。”

蹇硕由惊转喜，小心翼翼地问：“那，那使君可愿意助陛下铲除奸佞？”

刘裕摇摇头：“陛下给不了本将军想要的东西。”

“您要什么？”

“要人口，城池，金银铜铁，粮食，兵马，人才。”

“……”

蹇硕张嘴却无言。

陛下要是有这些东西，轮得着袁隗老贼大权独揽？

刘裕摊手：“看吧，本将军说什么来着，陛下要什么没什么，唯一能拿出来的东西本将军还看不上，还说什么请为援助，本将军可不会做那没好处的事情，两不相帮已经很够意思。”

又道：“记住，本将军现在的身份是反贼，自立为王的反贼，看上什么抢什么，无需他人施舍，所以，请回吧。”

蹇硕急了，噗通跪下，朝刘裕邦邦磕头：“使君，求您看在?姓刘的份儿上救陛下一命，陛下他，他太难了。”

刘裕漫不经心地端起茶杯：“谁不难？”

蹇硕窒住。

是啊，这世道，谁不难？

从上到下，除了士族，都活得十分艰难。

忽然想到朝廷最新组建的联军，急忙道：“使君，小人还知道个消息，对您一定有帮助。”

“哦？”

“袁隗再一次组织联军准备讨伐您，这次调动北军五营加虎贲营一万两千精锐，以皇甫嵩为主将，袁绍、袁术、曹操、刘备、孙坚、王允为副，还要招募地方义勇共五万人，择机北上。”

刘裕挑眉。

卧槽？

这么齐全？

汉末最出彩的几个英雄人物齐刷刷登场？

包括魏蜀吴三国的开创者？

闹啥呢？

至于嘛？

蹇硕怕刘裕不认识刘备等人，急忙解释：“袁绍、袁术是袁隗老贼侄子，刘备字玄德，是卢植卢子?门生，去年讨伐黄巾立了许多功劳，孙坚此人则……”

刘裕摆摆手，打断蹇硕：“本将军认识这些人，但想不明白袁隗老贼为何会推举这些人为副将？”

蹇硕急忙回答：“袁绍、袁术是袁隗老贼自己家人，刘备是卢植门生，孙坚则是朱儁一手提拔的心腹爱将，曹操与袁氏亲厚更与皇甫嵩脾气相投，王允则是杨赐亲自推举，陛下怀疑袁隗老贼试图以这种方式捆绑皇甫嵩、朱儁、卢植、杨氏。”

又补充：“当然，这些人在围剿黄巾时作战勇猛战功卓绝，是青年一代中最出色的，尤其刘备、孙坚二人打仗最为凶猛，曹操虽然卑鄙，但也能亲率精骑冲锋陷阵，王允则是并州本地人，以他为副可以协调并州境内粮草物资民夫等。”

刘裕听到这，忍不住点头：“如此说来，袁隗老贼这番安排竟十分周全。”

蹇硕也不得不承认：“陛下也是这般点评，有心阻止，奈何力不足，所以恳请使君相助。”

刘裕闭着眼睛仔细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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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能将曹操、刘备、孙坚这仨枭雄干掉，是不是就没三国乱世了？

到时候一统天下也会简单许多，百姓也能少遭罪。

否则，等这仨人成长起来，这天下要平添许多战乱。

嗯，可行。

等皇甫嵩带领这些人北上，找个机会一举干掉他们。

不，不是找机会。

得主动出击，挖个坑，引他们进来，一网打尽。

想到这，故意重重地叹口气：“陛下这天子当得着实憋屈。”

蹇硕连连点头，带着哭腔道：“使君所言极是，陛下十岁登基，被外戚、宦官、士族玩弄于股掌之间，早年间生的皇子连续死于非命，亲政那年连皇后也没能保住，好不容易扶持起来何氏兄弟却又不堪大用，最信任的十常侍也是一群只会狐假虎威之徒……”

说到这里失声痛哭：“陛下难哇……”

刘裕挑眉：“等等，宋皇后？”

“正是。”

“不是说陛下听信谗言自己废黜宋皇后的吗？”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陛下与皇后相依为命多年，情感甚笃，怎会主动废黜？实是袁隗等一干权臣以陛下亲政之事要挟逼迫，当时袁隗老贼任太常一职，与陛下说，只要陛下废黜宋皇后，他们便还政于陛下，并承诺绝不加害宋氏一族，陛下忍痛同意，谁知陛下前脚下旨，袁隗老贼便买通宫女毒杀宋皇后，更捏造罪证灭杀宋氏满门，陛下数次痛哭昏厥，却不敢声张，只能以宦官的名义收敛皇后尸骨葬于宋氏祖坟。”

蹇硕越说越悲痛，那么大一条汉子哭得泪涕俱下。

刘裕更诧异：“陛下早年有过皇子？”

“总塿四个，三个为皇后所生，一个为李贵人所生，全部死于非命，最大的还不满两周岁，直到陛下亲政，又将皇子协与皇子辩分别送至他处抚养，这才侥幸存活至今。”

刘裕听到这，也忍不住心头生寒意。

真尼玛狠！

连杀四个皇子！

刘宏也真惨，十岁登基，当了十年傀儡，连死四个儿子，好不容易亲政又把一块长大的皇后牺牲了。

嗯，刘宏156年出生，168年12岁登基，171年15岁立宋氏为皇后，178年二十二岁真正亲政，也是这年废黜宋皇后。

今年是185年，也就是说刘宏真正亲政才六七年时间。

偏偏就这么个扶持上来的幼年傀儡，在经历四次丧子之痛、一次丧妻之痛的同时还搞出来熹平石经、鸿都门学、侍中寺这种极具开创性的东西，还搞了第二次党锢与黄巾之乱这种席卷全国的大动作。

刘裕结合史料记载与蹇硕讲的史料中一笔带过的细节这么一推，脑子里忽然就冒出来两个字…——牛逼。

老刘家没孬种。

菜归菜，但真不怂啊。

要是不看年龄，谁能想到名声最差的汉灵帝，竟然是个十一二岁被扶持上来的傀儡皇帝？

历史果然是个任人打扮的小姑娘。

把汉朝的灭亡全推到一个亲政时间仅十年的傀儡皇帝头上，简直不要太无耻。

史书的春秋笔法也真牛逼，全篇只说只说汉灵帝当了二十年皇帝，却不说他还当了十年傀儡。

只说汉灵帝如何如何荒淫昏聩卖官鬻爵，却对他的?绩只字不提。

别的皇帝打下高句丽，是天大的?劳。

汉灵帝打下高句丽，一笔带过。

别的皇帝经略西南是武略充沛。

汉灵帝平定西南也只有寥寥数句。

皇帝这活儿，真尼玛不是人干的。

话语权这东西也真重要，一定要牢牢地抓在手里。

士族更一定要打击，不打击，按照自己的行事风格，必然会被士族黑得更惨。

刘裕想到刘宏的悲剧，心生警惕，同时朝蹇硕道：“起来吧，陛下确实不容易，但本将军一介反贼爱莫能助，朔方离洛阳太远了。”

蹇硕闻言，失声痛哭。

痛哭许久后忽然抬头：“使君，敢问，您真是高祖苗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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