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公子!(1 / 1)

两里路并不远,一刻钟的功夫便到了。

距离镇子一段距离,刘靖停下马车,钻进车厢里。

只见他迅速脱了破布一般的粗麻衣裳,解开崔蓉蓉给自己的布包,从中取出一套新衣裳。

外是一件天青色的圆领袍,内是一套白絁汗衫与袴裤,以及一双靴子。

刘靖稍稍研究了一番后,便开始穿汗衫。

套上圆领袍,系上腰带,穿上白底皂革靴,刘靖气质瞬间大变。

常言道,人靠衣裳马靠鞍。

刘靖本就英武俊美,此刻配上这套精美的衣裳,任谁见了都会夸赞一句:好一个风度翩翩的俏公子。

可惜他并未及冠,也没有挽发髻,否则气质上还能更添几分尊贵。

整了整衣裳,刘靖走出车厢,驾着马车朝镇上行去。

城门口值差的士兵只是瞥了一眼马车,并未细看刘靖,压根就懒得盘查,只是摆摆手,示意他快点进镇,莫要挡着路。

进了镇子,刘靖直奔医馆而去。

医馆就坐落在主干道上,街上人来人往。

刘靖将马车停好,支起木架后,便抱起车厢里的中年男子进了医馆。

甫一进门,一股浓郁的药香味扑鼻而来。

一名小厮打扮的学徒,正在角落里切著药材。

刘靖开口道:“大夫可在?”

“俺去唤师傅来。”

见有病人上门,学徒连忙起身走向后堂。

不多时,一名道士打扮的老者从后堂走出。

正所谓十道九医,这个时代的大夫基本都是道士,还有一小部分是和尚。

因此,许多医馆都开设在道馆与寺庙之中,治病救人又不耽搁修炼,同时也是一种吸引香火的手段。

大夫见刘靖抱着一个大汉,招呼道:“快且将人放下。”

闻言,刘靖动作轻盈地将中年男子平放在地上。

大夫蹲下身子,先是检查了一遍病人的眼睑、舌头,这才开始把脉,并吩咐学徒将男子的上衣解开。

随着上衣解开,一股腐臭味顿时弥漫在鼻尖。

只见中年男子的腹部,有一处伤口,伤口皮肉已经发黑腐烂,并不断向外渗著脓汁。

大夫皱眉道:“怎地拖到眼下才送来?”

刘靖答道:“先前买了两副药,不曾想吃了不见好,反而愈发严重了。”

“若是早些来,还有的治,可如今邪气侵入五脏六腑,怕是难了。”老大夫轻抚胡须,摇头叹息。

刘靖不懂中医,只看伤口,便知是受到感染,从而导致严重的炎症。

他说道:“还请大夫尽力医治,诊金不是问题。”

老大夫不语,一副沉心把脉的模样。

见状,刘靖又补上一句:“即便没有治好,那也是我兄弟命数合该有此一劫,怪不得旁人。”

他看出来,这老大夫见他驾着马车来,穿着打扮又富贵,以为是哪家的公子哥,担心没有治好,届时会引来麻烦。

医闹么,从古至今都存在。

若是平头?姓闹,老大夫自然是不怕,可世家大族就不同了,店被砸了是小,性命丢了是大。

果然,老大夫等的就是他这句保证:“既如此,老道便试上一试。徒儿,速取器具来。”

学徒屁颠屁颠地取来一个枣木箱子。

打开木箱后,竟是一件件器具,有的类似后世做手术的柳叶?,有些则类似镊子。

用青蒿煮开的药水细心擦拭了一番伤口后,老大夫拿起那把小?,放在灯火上烤灼了片刻,开始切起了腐肉。

随着腐肉一点点被割掉,伤口处渐渐显露出正常且鲜红的肉色,丝丝鲜血流出。

这是个精细活,极其考验手上功夫。

待里里外外清除完坏死的腐肉后,老大夫额头上已经渗出一层细噸的汗珠。

中年男子彻底陷入昏迷,切肉的过程中没有丝毫反应。

若非还有微弱的呼吸,刘靖都以为他已经死了。

这时,老大夫取出一截芦苇杆,用青蒿水消毒后,斜插在伤口之中。

刘靖心下诧异,这个时代的中医,竟然还知道用导流管将腹腔中的积液、脓液排出,当真令他意外。

接过学徒递来的帕子,老大夫擦了擦额头汗珠,稍稍休息了片刻后,开始上药包扎。

忙活完后,老大夫叮嘱道:“此芦苇管要保持洁净,莫被秽物沾染,待过几日,管中无浓水流出,便可拔下。老道再开几服药,至于能不能痊愈,那就只有看天意了。”

刘靖感谢道:“多谢大夫,诊金几何?”

老大夫盘算一番,说道:“且给五贯吧。”

“这般贵?”

刘靖一愣。

此话一出,老大夫顿时急了,连忙解释道:“这位公子,非是老道贪财,而是如今药材昂贵,这五副药的本钱便需三四贯,收来之后还需精心炮制,算上诊金,收取五贯已是老道心善。”

刘靖这才反应过来,这会儿不比后世,药材价格极贵,普遍比粮食高出二十三倍。

五贯钱,平头?姓一年恐怕都挣不到这么多。

难怪穿越之前,总在书上看到古时一户人家因父齂生了病,导致负债累累。

“一时失言,还望大夫莫怪。”

刘靖拱了拱手,从怀里掏出荷包。

这是昨夜崔莺莺给自己的,里头装着一些银乀子和金叶子,至于庄三儿给自己那个布包,铁定是不能拿出来的。

银乀子还能解释,他娘的拿出首饰付账,那就不好解释了。

从中取出一块银乀子,刘靖递了过去。

老大夫见了,面露为难道:“老道不收银子,劳烦这位公子跑一趟质库,换成铜钱。”

“好吧。”

刘靖这才想起,唐时金银也无法流通。

银子成为流通货币,似乎是宋朝的事儿了。

无奈之下,他只得问道:“敢问质库在哪?”

老大夫答道:“就在街尾,距此?余步。”

“我去去就来,劳烦帮忙照看一下马车。”

刘靖说罢,快步出了医馆,朝街尾行去。

不多时,一间铺子出现在眼前,铺子大门左侧还竖着一杆幌子,上书一个硕大的当字。

质库,便是当铺在唐时的别称。

不但负责抵押收货,还兼著放印子钱的业务。

迈步走进质库,入眼便是一条横在面前的长柜台,大门两侧各站着一名彪形大汉,手持长棍,腰挂雁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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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到刘靖进门,两名大汉迅速打量了一眼,便收回目光,神色恭敬。

这就是他方才换衣裳的目的。

若是方才没有换衣裳,穿着平日里的粗麻短衣,估计连质库的门都进不来。

这个时代就是如此,阶级分明,只看穿着便知身份,且八九不离十。

这种情况下,庄三儿那伙人,包括麾下的两个闲人泼皮能进的了质库?

想屁吃呢!

一路来到柜台前,掌柜上下打量了刘靖一眼,笑呵呵地说道:“公子瞧着有些面生,敢问从何而来?”

刘靖冷著脸,用不耐烦地语气说道:“莫要废话,换些铜钱,我赶着去医馆结账。”

闻言,掌柜非但不恼,反而殷勤道:“不知公子要换多少?”

刘靖并未说话,从荷包中取出一块银裸子扔在柜台上。

掌柜拾起银裸子,先是放在眼前观察了一番,随后又取来一把小锉?,在银裸子上轻轻锉下一些银粉,用手指沾了一些,放在舌尖细细品味。

检查完银子的真假和成色后,他这才取出一杆小秤开始称重。

掌柜放下小秤,问道:“好教公子知晓,按我润州的银价,如今一两银可换十一贯铁钱,七贯大历元钱,五贯开元通宝,?百枚乾元重宝。公子这块银裸子,重一两七钱五分,不知要换哪一种铜钱?”

大唐初年时,银价并不高,当时铜钱值钱,一两银子可以换一贯钱,也就是一千文铜钱。

但到了如今,铜钱泛滥,除开前些年朝廷大批量造的铜钱之外,各地节度使也纷纷私造铜钱,导致铜钱泛滥贬值,以至于金银价格暴涨。

这会儿铜钱种类也极为繁多,除开大唐印制的铜钱之外,甚至两汉时的五铢,以及隋五铢?样在市面上流通,这里头弯弯绕绕多的很,平头百姓不懂这些,买卖东西时很容易被坑。

所以不少百姓,依旧秉持着以物易物的原则。

除了铜钱之外,绢帛也是硬通货。

扛着几匹绢去买东西,在古时算不得稀奇。

刘靖吩咐道:“换开元通宝。”

开元通宝是唐高祖夌渊于武德四年下令铸造,作为大唐开国后的第一款铜钱,自然是无比重视,由彼时的大书法家欧阳询亲自书写钱文,纹路精美,质量上乘,因此流传最广,也最受百姓喜爱。

“公子稍待。”

掌柜点点头,拿着银子转身走进库房。

不多时,掌柜便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两个伙计,抬着一箩筐铜钱。

没错,就是一箩筐。

开元通宝一贯一千文,重量约莫七斤,他这块银子换了约莫八贯钱,五十多斤,还真得用竹筐来装。

掌柜笑容满面道:“公子,塿计八贯七百二十文,本店收取一百文火耗钱,剩下的都在这,您点点?”

“不必点了。”

刘靖摆摆手。

开什么玩笑,八千多枚铜钱要数到什么时候去,况且也不符合他眼下维持的人设。

刘靖接着趾高气昂道:“对了,我今日没带仆从,借你店中一人,把钱搬到医馆。”

“没问题。”

掌柜爽快的应下,不但让伙计帮忙搬迁,还贴心的吩咐门口的一个壮汉,一路护送到医馆。

来到医馆后,刘靖从箩筐里抓起一把铜钱,扔给壮汉与伙计:“赏你们的!”

两人当即大喜,连连道谢:“多谢公子赏赐!”

拿了赏钱后,两人喜笑颜开的离去了。

刘靖朝着大夫说道:“铜钱在此,大夫自取便是。”

付清了诊金后,刘靖将中年汉子抱上马车,带上剩余的铜钱离去。

他并未立即离开镇子,既然都已经换了铜钱,干脆打算采购了一番米面。

他食量大,一日两顿稀粥麦饭,实在吃不饱,虽说晚上崔莺莺会给他送吃食,可一顿宵夜根本不顶事。

本以为带着三贯钱,能买不少粮食。

结果到了粮铺后,米价却让他大吃一惊。

他知晓乱世粮食金贵,却没想到竟然贵到这种程度。江南乃是鱼米之乡,可即便如此,一斗粟米也需九百?十钱,稻米更贵,达到了恐怖的一千八百钱。

至于面粉,刘靖干脆就没问。

稻米都这个价了,面粉只会更夸张。

最终,刘靖咬牙买了一斗稻米。

穿越后的这一个来月,他吃的都是麦饭粟米,晚上时常梦到大米饭。

剩下的钱,则全买了小麦和粟米。

粮铺掌柜虽诧异他一个公子哥不带仆从,亲自来买粮食,却也没有多问。

载着马车出了镇子,一路来到林子后,刘靖停下马车。

下一刻,庄三儿等人从一侧钻出。

庄三儿满脸急切地问道:“刘兄弟,怎么样?”

刘靖叹了口气,如实说道:“大夫诊治了一番,清理了伤口,又开了药,至于能否挺过去,就全看天意了。”

说实话,炎症高烧不退,放在这个时代想活命,大夫只能占两成,剩下八成靠运气。

命硬,身体素质好,还有机会挺过去。

可若是本就身体虚弱,那基本可以商量埋哪了。

庄三儿郑重地拱手道谢:“大恩不言谢,这份情谊,某铭记在心。往后刘兄弟若有事,哪怕?山火海,俺庄三儿也在所不辞。”

“庄兄言重了。”

刘靖摆摆手,将病人从马车里抱了出来,又交代了一番医嘱。

庄三儿拱了拱手:“刘兄弟,俺等毕竟见不得光,先行告辞了。”

“等等。”

刘靖又将那个布包塞进他手里。

布包一入手,庄三儿面色顿时一变,赶忙推脱道:“刘兄弟能帮忙,已是冒了风险,哪还能用刘兄弟的钱,快且收下!”

他一上手,便知布包里的首饰一样不少。

很显然,此次诊金花的是刘靖自己的钱。

这是刘靖的试探之举,若庄三儿接过布包,那今日过后,他便不会再与庄三儿等人联系。

见小利而忘义,这样的人今日能为一包首饰不讲情义,他日也能为一包金银出卖自己。

不过庄三儿的反应,证明了他是个讲究人,如此才值得深交,才能放心的用。

一番推脱后,刘靖只得收下布包,转身又从车厢里拎出一斗粟米:“这位兄弟病重,熬些米粥吃,兴许能好的快一些。”

庄三儿并未多说,只是用力拍了拍刘靖的肩膀,随后扛起那袋粟米转身离去。

男人之间,有时候不需要说那么多,一个简单的动作,甚至一个表情,往往就能表明心迹。

今日过后,这帮魏博牙兵就?下了他一个天大的人情。

后续的计划,自然也就水到渠成了。

刘靖心情大好,口中哼著后世的小曲儿,驾着马车朝甜水村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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