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趟忙活,回到小院的时候,已是傍晚。
福伯见到他的穿着,不由愣在原地。
刘靖笑着解释道:“上次救了大娘子,为表感谢,大娘子特意送的。”
“哦。”
福伯面露恍然,咂吧著嘴说道:“这衣裳做工料子极好,没有十贯怕是下不来。”
“还成。”
刘靖将车套解开,回到屋里换上了原先的粗麻衣裳。
否则穿着这身儿新衣裳喂马铲粪,用不了几天就脏的不能看了。
待离开了崔府,他还得靠这身行头撑场面呢。
见他换回之前的粗麻衣裳,福伯欣慰的笑道:“你这后生是个会过日子的人。”
刘靖将驮马牵回马厩,喂完草料和盐水后,便转身来到存放车厢的草棚下,从里头扛出几袋粮食。
“哪来的粮食?”福伯压低声音,语气诧异地问。
“大娘子又给了些铜钱,福伯你也知我食量大,所以买了粮食。”
刘靖自然不好说是崔莺莺给的钱,干脆一股脑推到崔蓉蓉头上。
反正救命之恩摆在那,总能说得过去。
闻言,福伯叹了口气:“大娘子是个好女娃,自小就心善,知书达理,知恩图报,可惜命不太好。”
扛着几袋米,刘靖表现的格外轻松,笑道:“个人有个人的福缘,许是大娘子福缘还未到。”
“这话在理。”
福伯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入冬后昼短夜长,傍晚仿佛一晃就过去了。
饭还没吃完,夜幕已然降临。
用过晚饭,福伯交代了几句,便颤颤巍巍地回到屋子里。
坐在木墩上,刘靖继续思索著赚钱的法子。
他今日在镇子上转悠了一圈,发现普通生意难做,且都是垄断状态,贸然插足,定然会遭到报复和挤兑。
想要赚钱,只能另辟蹊径。
技术不能太复杂,成本也不能太高,关键还得有核心技术,利润还得多……
毕竟江南大乱就在眼前,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盐铁生意做不得,那能做什么买卖呢?
一阵寒风拂过,饶是以刘靖的体魄都不由微微哆嗦一下。
看来,距离小冰河时期到来已经不远了。
忽地,刘靖脑中闪过一道灵光。
有了!
“刘郎。”
恰在这时,耳畔传来崔莺莺清脆的声音。
刘靖回过神,转头看去。
只见崔莺莺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拎着食盒。
今夜除了襦裙之外,她外头还披了一件大红披风,领口处一圈毛茸茸的白色狐狸绒毛,将她那张宜嗔宜喜的脸蛋衬托的更加娇俏。
饶是后世在短视频上见惯了各种开着美颜的美女,刘靖此刻依旧忍不住怦然心动。
接过食盒放在地上,随后握住她的小手,轻轻一拉。
崔莺莺嘤咛一声,顿时跌坐在他的怀中。
揽住她纤细的腰肢,刘靖鼻尖凑在她的秀发上深吸了一口,轻声道:“幼娘,你好香啊。”
崔莺莺一个大家闺秀,哪受得了这种来自后世的情话,立刻如同被抽了脊骨的蛇儿一般,软绵绵地靠在他怀中,颤着声说道:“刘……刘郎,快且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不急。”
刘靖一动不动,静静嗅着她发间的清香。
崔莺莺也很享受这种亲昵,俏脸通红的任由他抱着。
片刻后,刘靖才松开手。
崔莺莺如同一只受惊的小麋鹿,噌的一下从他怀里跳起来,眼神惊慌的在他腿间扫过。
“咳。”
刘靖咳了一声,略显尴尬的解释道:“非我能控制,幼娘莫怪。”
压下心头娇羞,崔莺莺转移话题道:“刘郎怎还是穿着这身?”
“新衣裳有了,不过我平日里劈柴喂马,挑粪割草,穿着新衣着实有些浪费。”刘靖解释道。
崔莺莺撅起嘴,嗔怪道:“这?什么话,衣裳就是用来穿的,刘郎若是嫌弄脏了,多买两身便是,若是银钱不够,我这里还有。”
过了冬至,天气越来越冷,她实在心疼情郎冻著了。
“无妨,我身子健壮。”
刘靖说著,从怀里掏出荷包递过去:“用了一块银裸子,剩下的都还在。”
“刘郎且收著,你是男人,身上岂能无钱。”崔莺莺顿了顿,眉眼低垂,语气娇羞道:“况且,你我二人还分什么彼此,我的便是你的。”
啧!
没想到穿越后的第一桶金,竟然是靠吃软饭得来。
不过,这软饭刘邦吃得,高欢吃得,朱重八吃得,我刘靖就吃不得?
还别说,吃软饭,尤其是吃小美女的软饭,这感觉着实很爽。
刘靖拉着她软若无骨的小手,打趣道:“小娘子心意无以为报,小生只能以身相许了。”
“你又浑说。”
崔莺莺嗔怪的白了他一眼,心中却很是欢喜。
“幼娘且坐一会儿。”
刘靖招呼她坐下,打开食盒开始吃宵夜。
如今粮食金贵,又是崔莺莺的一片心意,可不能浪费。
崔莺莺拢著裙摆,坐在木桩上,双手托腮,嘴角含笑的看着他吃饭。
“刘郎可想到做什么买卖了?”
这阵子,两人夜夜相会,能说的话几乎都说了,包括刘靖离开崔府后的打算。
刘靖吃著汤饼,口中含糊不清地说道:“方才想到了。”
“是何买卖?”
崔莺莺来了兴致。
刘靖故作神秘的逗弄道:“不可说,届时你就知晓了。”
“刘郎,你就告诉我嘛。”崔莺莺抓着他的胳膊,撒娇道。
嘶!
这谁顶得住啊!
刘靖不再逗她,咽下口中汤饼说道:“我打算做煤炭生意。”
“煤炭?”
崔莺莺微微蹙眉,面露不解。
主要是唐时百姓对煤炭的需求并不高,日常做饭用柴火。
唯有冶铁炼制生铁时才会使用,而炼制熟铁与钢时,用的则是优质木炭。
因为煤炭气孔度小、透气性差,容易焚碎,且含硫、磷等原素较高,会影响熟铁和钢的质量?。
这种情况,许多百姓甚至都不知道什么是煤炭。
好在崔莺莺身为世家千金,见识不凡,只见她柔声道:“煤炭难以点燃,燃之黑烟滚滚,且有毒性,只能用于冶铁,利薄而专营,刘郎当慎重啊。”
盐铁一直是掌权者牢牢控制的买卖,煤炭唯一的用处就是冶铁,所以自然也就成了专营的买卖。
刘靖轻笑道:“我有法子去除煤炭中的毒性。”
所谓的毒性,就是煤炭里的硫。
不脱硫,煤炭燃烧时会产生大量的二氧化硫,这玩意和一氧化碳不同,不但危害大,而且极具刺激性。
是的,他打算做蜂窝煤和煤炉。
乡村自然不愁柴火,可城镇就不同了,柴米油盐酱醋茶,开门第一件事,柴!
烧饭要柴,洗澡要柴,炮制药材也要柴……
越是大城,如一州之郡城,柴火的价格就越贵。
只要城中百姓需要生火做饭,那蜂窝煤就永远不愁卖。
而且这东西看似简单,谁都能仿制,实则不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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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靖的核心卖点就是脱硫工艺,只要牢握秘方,就不怕旁人仿制。
古人不是傻子,煤炭真要好用,没道理不用。
之所以一直没发展起来,就是因为煤炭里的硫导致的,燃烧时刺鼻难闻,对眼睛与鼻腔刺激性极大。用没有脱硫的煤炭做饭煮水,饭菜和水里都会有一股呛人的味道,难以下咽。
而且,蜂窝煤属于彻彻底底的蓝海产业,市场广阔,且无人竞争。
只要市场打开,赚钱的速度不比倒卖私盐慢。
“果真?”
果然,听到他说可以去除煤炭中的毒性,崔莺莺不由失声惊呼。
刘靖点头道:“自然是真的。”
“有此秘方,刘郎生财如探囊取物,用不了多久……”崔莺莺面色激动,说著说著,却没了声音。
见状,刘靖顺着她的话往下说:“用不了多久,便能娶你过门,对不对?”
崔莺莺又羞又气:“你又欺负我。”
刘靖调笑道:“好好好,那不娶了。”
“你敢!”
崔莺莺顿时横眉竖眼,故作凶恶的瞪着他。
可惜,她这番模样哪有丝毫凶狠,反倒可爱极了。
刘靖一时没忍住,在她白嫩如玉的脸颊上印了一口。
“唔!”
崔莺莺如触电一般,伸手捂住脸,灵动的眼眸睁大。
刘靖笑道:“盖个章,印个戳,这样你就跑不掉了。”
“噗嗤!”
崔莺莺被他的话逗乐了,捂嘴偷笑,充满灵气的大眼睛弯成了月牙儿。
似她这般世家千金,自幼便熟读《女论语》。
正所谓:清则身洁,贞则身荣,行莫回头,语莫掀唇。
其中的语莫掀唇,便是笑不露齿。
吃完宵夜,刘靖又与崔莺莺开始骑马,过?中自然少不了一番卿卿我我。
最后,在小铃铛幽怨的催促声中,崔莺莺依依不舍地离去。
目送崔莺莺离去,待到木门关上,刘靖看向墙角处的黑暗,说道:“出来吧!”
事实上,在方才骑马之时,他就听到了细微的脚步声。
只不过崔莺莺在场,他自然不会点破,否则深夜幽会情郎,且被人发现,定会让小丫头羞愧难当。
下一刻,脚步声响起。
一道壮硕的身影渐渐出现在灯笼映照的范围之内。
正是季仲。
此刻,季仲神色复杂的看着他。
跟人家小娘子幽会被抓了现行,刘靖却丝毫不慌,淡定地打了声招呼:“季兄何时来的?”
季仲嘴角抽了抽,答道:“刚到。”
纵然方才亲眼目睹了两人同乘一匹马,卿卿我我的全过?,但作为崔家家臣,为了小娘子的清誉,他只能选择了睁眼说瞎话。
刘靖继续问道:“老太爷知晓了?”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崔莺莺夜夜都来,被发现也是迟早的事儿。
“……”
季仲先是沉默一阵,最后憋出一句:“小娘子天真烂漫,心思单纯。”
此话一出,刘靖一时没忍住,笑出了声。
实在是崔莺莺这丫头行事太过随意,毫不遮掩,天天晚上让后厨做宵夜,关键来就来吧,只安排一个小铃铛守在门外回廊。
崔家人但凡智商正常一些,都能察觉出端倪。
也就小丫头自己还觉得天衣无缝。
这时,季仲缓缓说道:“崔家庙小,容不下大佛。阿郎于你有恩,但你也报了恩,如今两不相?,明日你且离去吧。”
“好!”
刘靖点点头。
换位思考一下,他要是崔瞿,没让人打死自己就不错了。
崔瞿的做法,给双方都保留了体面。
刘靖的识趣,让季仲神色缓和了不少,他转头看向马厩:“你很喜欢那匹紫锥?”
刘靖大大方方地承认:“不错。”
“既如此,送你了!”
季仲说罢,转身离去,迅速消失在黑暗之中。
这紫锥乃是崔和泰花重金购来,季仲一介家臣,自然无法替崔和泰做主,那么答案显而易见,是崔瞿的授意。
刘靖只是稍稍想了想,便明白了老爷子的心思。
这是在捂自己的嘴。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收下紫锥马,与小娘子的事情便不能对外吐露分毫。
其次,也是在释放善意。
虽将他赶走了,却没有把事情做绝,宝马赠英雄,若往后他真闯出一番事业,也绝不会嫉恨崔家。
一步棋,两手打算。
瞧瞧!
这就是世家大族处理事情的手段,让人挑不出丝毫毛病。
当然,前提是刘靖本人也识趣。
如果好言劝诫无果,那就是另一番结局了。
面对不同的人,采取不同的态度和处理方式,世家之所以是世家,确实有独到之处。
对于离开崔府,刘靖早有打算,所以心中十分淡然。
唯一伤心的人,可能就是崔莺莺。
不过好在自己给她提前打过预防针,所以小丫头心里也有所准备。
刘靖仰起头,望了望天空,满天星斗璀璨。
……
翌日。
天未亮,刘靖便早早地起床。
他没有惊动福伯,轻手轻脚地下了床,穿上崔蓉蓉送给自己的新衣裳。
就著冰凉的井水洗漱一番,刘靖给紫锥喂了一顿精粮。
待它吃饱喝足,东边天际开始方亮。
将其牵出马厩,绑上马鞍,套上马嚼,刘靖翻身而上。
自打上次骑过之后,刘靖这段时日一直拿驮马练习,这可把紫锥给憋坏了。
难得有机会被放出来,紫锥表现的格外兴奋,两个鼻孔不断喷吐着白色雾气,躁动的马蹄不断原地踢踏。
“走。”
刘靖轻夹马肚,紫锥立即迈动四肢朝着院外跑去。
只是刚出小院,马缰便被猛地拉住。
紫锥嘶鸣一声,有些不满的停下。
只见季仲站在前方,似在等他。
刘靖心头一暖,拱手道:“天寒地冻,季兄不必相送。”
“外头凶险,此刀拿去防身。”季仲解下腰间雁翎刀,抬手朝他扔去。
刘靖一把接住雁翎刀,抽出一截刀身,借着昏暗的天光,只见刀身上泛著层层雪花纹。
“好刀!”
刘靖赞了一声。
季仲说道:“可有话与小娘子说,某可以帮忙转达。”
“不必了,该说的都已经说过了。此一去如鱼入大海,鸟上青霄,季兄告辞!”
刘靖洒脱一笑,双腿一夹马肚。
轰隆隆!
胯下紫锥得了命?,立即迈开四蹄狂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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