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起身的瞬间，狗儿感觉气血上涌让他有些眩晕。
从小被人称为癞子或者狗儿。他都快忘了自己姓氏。他父亲叫刘二，一个老实巴交的修脚匠，齂亲早早就去世了，狗儿甚至不记得齂亲的样子。
父亲从他记事起就在永宁城的大街小巷挑着一副挑子，挑子一头端着火盆，一头著一个洗脚盆与坐在盆中的狗儿。
狗儿头上的癞子不知道是何时出来的，他印象中从小自己就是这个样子。所以一个修脚匠加上一个癞子头让狗儿从小在同龄人中无比的自卑，但是自卑归自卑，日子还是要过下去。在父亲一次次的棍鼶教育之下，狗儿最终接受了自己作为下一任修脚匠的这份职业。奇怪的是许多顾客都夸这个十八九岁的孩子手艺比他父亲还好。仅有的这些夸奖是狗儿修脚路上不多的一些让他能支撑下去动力……
心脏似要跳出来一样在胸膛里蹦著，脸上不知是因为天气太热还是其他原因，豆大的汗珠从鬓角滑落到下巴。狗儿跪到炕头缓缓向里挪动，向着那颗丑陋的头颅挪动着……
终于，盖善的脸庞就在他身前，随着鼾声喷薄出浓烈的臭气让狗儿作呕。他不敢呼吸，憋著一口气举起了手中的把用来修脚的小刀……
在他举起刀的瞬间，他的余光扫到一直盯着窗外发呆的少女不知何时转了过来，一双空洞的眼睛此刻正定定的盯着他手中将要落下的刀。
狗儿看向少女食指刚搭在嘴唇上想让她噤声，一声炸裂的尖叫在此刻划破了此刻和谐的画面。
少女看到狗儿手中的刀一边尖叫，一边向着墙角努力蜷缩著自己的身体，此时的她仿佛像是又‘活’了过来……
沉睡中的盖善被这一声尖叫瞬间惊醒。猛然睁开的双眼看到的是跪坐在他眼前的狗儿，年轻的脸庞五官甚至有些好看，只是头顶上稀疏的头发还有几块结痂严重影响了他的形象，加上瘦弱的身体活像个猴儿。在盖善心里，萨尔浒之战以后，这样的汉狗天生就应该给他们做奴隶，给他们种地，给他们当狗，让他活着都是他们女真人的恩赐……
但是此时盖善的看到这个奴才的眼神仿佛变了一个人。眼中只剩下坚定、恨意、杀意、甚至还有一丝鄙视……这种眼神他除了在那些城破之后还在负隅顽抗的明军眼睛中看到过以外从来没有见过，如今自己家中的汉人奴隶竟然敢如此看他，这让他被惊醒的他格外生气。
除此之外不知为何他竟然有些恐惧，他恐惧这种眼神，他不想看到这种眼神出现在汉人眼睛里！他必须要打服这个汉狗！
有些慌乱的盖善张口就想训斥。
“汉狗……”
两个字刚说出，一道银光从下巴上方闪过。盖善感觉喉咙处闪过一丝凉意，随即眼睛看到一道细小的血柱飙升到房梁之上……
剩下的话语再也没有说出，一阵“嗬……嗬”的气泡音夹杂着雪沫不断从口中流出……
盖善下意识的抬起双手死死的按压在脖子上的一道细微的伤口之上，手指胡乱扣动之间划破自己脖子，黑色的皮肉连同脖子上的皴泥被不断的扣落下来，又被血水给冲到房梁之上。
片刻后那双细小的眼球不断的开始放大、凸出仿佛随时要从脸上滚落下来。黝黑的迅速涨红而后又转为青白。
一双丑陋的双脚此刻在水盆当中不断的扑腾，水花与血水在狗儿的赖子头上一起落下。
终于，盖善的身体在如被吊起的鱼儿一样反复弓起了几次以后终究归于平静。
角落里少女的尖叫声还在持续著……
从划出一刀以后就跑到地上呆里到现在的狗儿看着彻底没有动静的盖善这才仿佛如梦初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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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房间中有了两种声音，狗儿畅快的笑声与少女的尖叫声汇聚在一起分外嘈杂，狗儿一边笑一边大颗的眼泪从脸庞上滚落下来……
“老子叫刘狗儿！不叫汉狗！”
“老子叫刘狗儿！不叫汉狗！！！”
“老子是永宁城里数一数二的修脚匠！”
狗儿笑够了又开始发癫，嘴里乱喊乱叫……好似要将这些年受过的委屈都要发泄出来。
疯颠过后狗儿终于清醒，一阵后怕的他立即冷静下来。
狗儿赶忙跳到炕上伸手去拉还在捂著脑袋尖叫的少女。看着伸开的手，少女口中不断尖叫，身体还在往墙角蜷缩。狗儿心中烦闷，一阵火气上涌……
他一个耳光抽向少女！
“闭嘴！！！建奴死了！别他妈嚎了！他已经被我杀了！你看！他死了！喉咙被我割断了！”
此刻的狗儿?神恶煞，他一边说一边拉着被他扇蒙的少女来到尸体跟前。
“啪，啪……”
狗儿用力扇著盖善尚有余温的脸，又拉着少女的手扇了两下……
触碰到尸体脸颊的少女触电般的收回了被狗儿抓着的手，不过似乎是知道盖善已经死了，她的眼睛有了一些清明。
狗儿看着少女有些恢复清明的眼神说道：“你听我说，我也是汉人，我不会伤害你。你跟我走，盖善家周围没有其他女真人，咱俩还有时间逃跑。咱们去关内，去了关内就安全了！你能听懂吗？”
少女终于抬起头看了一眼眼前的癞子头说了一句“回家。”
狗儿眼含热泪的说道：“好，回家，咱俩一起回家！”
说著狗儿跳到地上，把少女在地上的一双绣鞋套在她脚上，然后自己把盖善脱下的鞋套在自己脚上，发觉有些大就把炕上尸体的衣服撕了下来把鞋子与脚掌包裹了起来……
狗儿拿起在他被盖善死前的样子吓得不知何时掉在地上的小刀刚要拉着少女出门，他转头说了一句：
“你等我一下。”
然后跳到炕上伸手把压在尸体身下的辫子给抽了出来，用小刀一下就割了下来揣进怀里。
从房子里出来，狗儿又跑进厨房拿了几张黑面饼装进一个布包，而后拉着少女的手跑出门外。
盖善家的家门朝着一座大山，狗儿与少女向著大山奔跑的身影在黑暗中逐渐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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