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过来给本王研墨?”冼夙夜面无表情地说道,语气依旧冷漠,其中却似乎少了几分刚才的严厉。
寒离闻言,如蒙大赦,赶忙起身,不敢再有丝毫耽搁。
他迅速走到书桌前,小心翼翼地拿起墨锭,点了水进砚台,开始磨了起来。
燕王这方砚台堪称极品,乃是上好的庆州抄手砚。
淌池形的设计,线条刚直而不失流畅,转折处更是恰到好处,展现出一种独特的美感。
石色青紫,宛如深山中的古潭,静谧而神秘。
砚边还伴有蕉叶白和马尾的纹路,为其增添了几分灵动与生气。
砚台底部挖空,两边设有墙足,不仅方便用手抄底,更使得整个砚台在使用时更加稳固。
研墨时,对于不同形状的砚台,研墨的方式也大不相同。
圆形的砚台通常需要绕圈研磨,而这种长形的砚台,则需要前后缓慢推拉。
若是没有接触过的人,恐怕很难掌握其中的技?,多半会胡乱在砚台上画圈了事。
寒离却显得格外从容。
他手持那块松烟墨锭,未有丝毫迟疑,手腕轻轻一翻,墨锭便倾斜向内,与砚台紧密贴合。以一种缓慢而稳定的节奏,前后推拉着墨锭。
随着墨锭的移动,砚台中的墨汁逐渐被研磨出来,先是淡淡的墨色,而后越来越浓。
寒离并没有急于加水,而是耐心地等待着墨色达到最佳状态。
待墨色足够浓郁时,他才小心翼翼地分量点了几次水,继续研磨,直至墨汁完全均匀。最后,收手,将墨锭轻轻放在一旁,微笑着对燕王说道:“王爷,请。”
冼夙夜一直注视著寒离的动作,行云流水,比那邵玉章竟是淡定不少。
他还记得那个邵玉章第一次为他研墨时,手哆嗦的,水一会儿不是多了就是少了,愣是耗费了半个时辰也没磨好。
还是他亲自演示了一番,那人才学会。
这不仅让冼夙夜想起一件事,他忽然开口道:“听说你那日出口成章、引经据典的,读过些书?”
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寒离不禁一怔。
他缓缓收回双手,置于身前,低下头,沉思片刻。
他知道,燕王所指的仍是那日云惊鸿几人来找麻烦的事情。
寒离完全没有预料到冼夙夜会对这件事如此执著,看起来他并不打算轻易放过自己。
面对冼夙夜的追问,寒离丝毫不敢掉以轻心,小心翼翼地回道:“是,曾在苏大公子身边侍奉过一段时间的书案。”
冼夙夜闻言,露出一丝不屑的笑容,“苏长俊那个废物,还懂这些?”
寒离听到这话,心中一紧,但他不敢贸然回应,妄论主家公子的坏话,也是他的罪过。
他只得含糊其辞地应道:“有夫子教导,偶尔听到一些,便记下了。”
冼夙夜似乎对寒离的回答并不满意,“你倒是个过目不忘的?”
寒离摇头,微微躬身,“只是碰?罢了。”
冼夙夜显然对寒离的解释心存疑虑,他觉得事情不会如此凑?,连那么冷门的诗集都能被寒离偶然听到?
他的目光紧紧锁住寒离,追问道:“你不是暗卫吗?怎会去伺候苏长俊?”
寒离被冼夙夜的问题问得有些窘迫,他迟疑了一下,才解释道:“那时候……还年幼,给苏大公子当过几日……书童,后来才成为暗卫的。”
从书童到暗卫,这中间的转变确实让人感到有些诧异。
冼夙夜心生疑惑,转念一想,高门大户里的人家,各种龌龊事还少吗?
若是签死契的奴仆,主人便可以随心所欲地使唤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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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是寒离不小心得罪了那位苏大公子,与其将他发卖,不如让他充当死士来得更划算。
冼夙夜之前曾瞥过那个苏长俊,他一眼就看出来那是个不成气候的纨绔子弟,欺软怕硬的货色。
“你的离字何解?”他突然想起唐棋之前向他汇报过的另一件事。
那日在清辉院里,与几个男宠在闲聊时,寒离把那几人的小字都拆解了一遍。
冼夙夜不禁对寒离名字的由来也产生了兴趣。
寒离显然没有料到冼夙夜会突然问起这个问题,他稍微迟疑了一下,“寒字是苏家暗卫统一赐姓,离字则是苏侯爷所赐,取自‘夫离法者罪’。”
冼夙夜:“哦?可是韩非子的《五蠹》?”
“正是。”寒离的头垂得更低了,他心里很清楚,像燕王这样的人,肯定是知道这句话的出处的。
冼夙夜蹙眉思忖,如果把这句话完整地说出来,应该是“夫离法者罪,而诸先生以文学取”。
很显然,这句话和寒离的情况并不相符。
他一个暗卫出身,身份低微,又怎能与那些饱读诗书、学富五车的儒生相提并论?
若单就这一句话而言,却又可以有另一种解释:凡背离律法之人,必将受到应有的惩罚。
这里所说的“法”,冼夙夜觉得,恐怕并非他们旭国的律法,更有可能是苏府的家法。
他那双纤长的玉指,看似漫不经心地轻轻敲击著桌面,实则内心正飞速地思考着这个问题。
这个寒离究竟犯了什么过错,以至于苏家以此字命名?
仿佛他天生就要遭受这样的罪责和惩罚,不能反抗,只能逆来顺受,恭恭敬敬地承受着一切。
现在回想起来,寒离平日里的所作所为,倒是与他此刻所表现出来的状态颇为相似。
无论面对怎样的责难和惩罚,他从不求饶,只是默默地认罚,那副恭顺的模样,就像一只被人拔光了满身尖刺的刺猬,除了会因为恐惧而微微颤抖之外,便只剩下无尽的忍耐了。
“你究竟犯了何事,竟让苏侯将你送来本王这里?”冼夙夜决定不再继续纠结这个问题,索性开门见山地直接发问。
寒离听到冼夙夜的质问,身体猛地一颤,仿佛真如冼夙夜所想,他身上的所有尖刺都在瞬间被拔光了一般,完全失去了抵抗的能力。
他紧紧地咬著下唇,似是要将嘴唇咬破才肯罢休,双手也不自觉地绞在一起,手指互相抠著。
寒离哆嗦著唇瓣,用蚊蝇般地嗓音,带着一丝哀求的意味,试探道:“王爷,能……能不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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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下午应该还有一更
这两章会有点无聊,可以攒一下。明天争取玩一下……
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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