瓜尔佳府后院正房内,鎏金狻猊香炉吐著沉水香的青烟。王氏斜倚在罗汉榻上,指尖轻轻敲击著黄花梨木小几,目光落在低头喝茶的嫡子工甲身上。
"儿啊,你这些日子长进了不少。"王氏欣慰地点头,"你阿玛嘴上不说,心里是高兴的。"
工甲放下茶盏,勉强?出个笑容:"儿子只是觉得,再浑浑噩噩下去,怕是要被莫罗那个贱种越甩越远了。"说到"贱种"二字时,他指节捏得发白。
王氏眼中闪过一丝阴翳,随即又换上慈母笑容:"放心,你舅舅已经打点好了,吏部会给你造个'三年优等'的考评。"她从袖中抽出一封信,"去年与荣国公府虽然没结成亲,但看在你舅舅面上,答应在吏部那边替你说说话。"
工甲接过信笺,看到上面盖著吏部考功司的朱印,心头一热。但随即又沉下脸:"从六品虚衔?连实职都不给?"
"急什么?"王氏压低声音,"你阿玛最恨钻营之辈,若突然给你谋个实缺,反倒惹他生疑。"她忽然冷笑,"再说,那个野种能有今天不过是运气好罢了,你在大理寺掌刑名,将来有的是机会..."
“母亲,莫罗三番几次对儿子的羞辱,难道我们就这么算了?”工甲咬牙切齿,眼中翻涌著不甘和怨毒。
工甲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指节泛白,几乎要将手中的信笺撕碎。她盯着窗外那株海棠,花瓣零落,就像他今年被莫罗那个贱种回府时的嚣张踩在脚下的尊严
算了?”她声音阴冷如毒蛇吐信,“那个奴婢生的野种,害你丢了荣国公府的亲事,害你在京城权贵圈里抬不起头,这笔账——我要他拿命来还!”
工甲呼吸急促,眼前又浮现出去年年前的耻辱——他本是荣国公嫡孙女指婚的热门人选,两家几乎已经说定,只差正式下聘。可偏偏就在那时,莫罗带着天地会的一封书信在大街上被顺天府的差役发现,还差点酿成大祸虽然在阿玛的周旋之下这件事没有让更多人知道,但此事发生在荣国公府门口,荣国公怕牵连到自己转头就退了婚,改将孙女许给了兵部尚书之子。
他永远记得退婚那天的屈辱——荣国公府大管家带着退婚书登门时,连正眼都不看他一眼。而他的阿玛,瓜尔佳文敬见此,竟然二话不说就盖了回执。
“老爷说了,强扭的瓜不甜。”荣国公府管家临走时那句轻飘飘的话,像刀子一样扎在他心上。
“那个贱种!他明明知道那门亲事对我多重要!”工甲一拳砸在桌上,茶盏震得叮当作响,“他不过是个丫鬟生的庶子,他什么时候去不好,非要在我要下聘的那天去,害我被退婚就算了,现在他又官职比我高,凭什么——”
“凭他在浙江替皇上办差,凭现在他是御前侍卫。”王氏阴森森地打断,“但你放心,娘已经给你铺好了路。”她从袖中取出一份名册,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莫罗去年在浙江的所作所为,“他在明,我们在暗,虽然当时他看似摆脱了天地会,但我就不信他做的那么干净。只要等一个机会,定要……”。
话未说完,外间传来丫鬟的咳嗽声——这是他们约定的暗号,表示老爷往这边来了。王氏立刻换了话题:"对了,工甲,礼部侍郎程景明家的小女儿,你意下如何?"
工甲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站起来:"程景明家的小女儿,那个麻脸丫头?母亲莫不是玩笑?"
"放肆!"王氏拍案而起,又强压怒火坐下,"程家是汉军旗里的清贵,程景明虽不比荣国公显赫,但在皇上面前也是说得上话的。"她盯着儿子扭曲的脸,声音突然转冷,"你以为自己还是香饽饽?上次退婚的事,早让你在婚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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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不是莫罗害的!"工甲突然咆哮,随即又惊恐地捂住嘴。
窗外传来脚步声,王氏迅速往儿子手里塞了块玉佩:"拿着,这是程家姑娘托人送来的信物。"她压低声音厉喝,"装出欢喜样子!"
门帘掀起时,工甲脸上已堆满僵硬笑容。瓜尔佳文敬迈入屋内,目光在母子二人身上一扫,淡淡道:"说什么这么热闹?"
"在说程家姑娘的事。"王氏笑着起身,"工甲这孩子害羞,不好意思跟您说..."
文敬看了眼儿子攥得发白的指节,又瞥见那块羊脂玉佩,突然道:"程家清流门第,不比你往日结噷的那些纨绔。"这话像记耳光抽在工甲脸上,"三日后我亲自去下聘。"
戌时三刻,工甲在卧房里来回踱步。工甲的狗腿子刘二跪在地上,自上次在柴房关了几天后在工甲的求情之下,瓜尔佳文敬也把他放了出来——他刚打听到程家小姐不仅面有痘痕,还是个跛脚。
"好个'清贵门第'!"工甲一脚踹翻绣墩,"这是存心羞辱我!"
刘二哆嗦著补充:"奴才还听说...程小姐前年本来许给科尔沁那边的,就因为..."
"因为什么?"
"因为洞房夜被台吉发现...发现她背上全是疮疤..."
工甲眼前一黑。他抓起外袍就往外冲,却在院门口撞见从礼部侍郎府回来的父亲。月光下文敬的脸色格外阴沉:"去哪?"
"儿、儿子想去书房温书..."
文敬突然抬手,工甲下意识缩脖子。但预料中的耳光没落下,只听父亲冷声道:"程大人刚告诉我,他女儿通晓满蒙汉三语,还能帮父兄整理奏章。"他盯着儿子闪烁的眼睛,"比你强。"
看着父亲远去的背影,工甲突然抓起廊下的花盆砸得粉碎。碎片划破手掌,鲜血混著泥土滴落,就像他此刻被撕碎的自尊。子时,文敬正在书房批阅公文,王氏突然闯了进来。
"老爷!工甲手上全是血..."
"死不了,谅他也没胆子死。"文敬头也不抬,"比起这个,好好成亲才是他当前最重要的事。
王氏愣在原地也不知道该在说些什么,毕竟是她先提起礼部侍郎家小女儿这件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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