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暑山庄的丽正门前，旌旗猎猎作响。莫罗随着侍卫队列踏入宫门时，汗水已经浸透了内衫。连续十日的跋涉，让他的脚底磨出了两个铜钱大的水泡，每走一步都能感受到青石板的灼热感。

"莫罗，这边。"侍卫班领额尔赫在前方向莫罗招手。

"大人。"莫罗快步上前行礼，腰间的佩刀随着动作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免礼。"额尔赫摆了摆手，从怀中掏出个油纸包，"天福号的酱牛肉，特意给你留的，随后又指了指烟波致爽殿西侧的侍卫值房，"你跟我一起住第三间。"。"

酱肉的香气让莫罗想起月来客栈的刘颜。他道谢接过，发现油纸还是温热的——显然额尔赫一直贴身揣著。

"额尔赫又指了指远处一片青瓦院落，"那可是个好位置，推开窗就能看见澄湖的荷花。"

莫罗顺着指引望去，只见一片碧波荡漾的湖面上，粉白的荷花在微风中摇曳。湖对岸隐约可见万壑松风殿的金顶，在夕阳下熠熠生辉。

"多谢大人关照。"莫罗真心实意地说道。

额尔赫突然压低声音："知道为什么说你跟我住在一处吗？"不等莫罗回答，他就继续道：这几日皇上会召见蒙古诸王公，我担心你小子在御前当值时又会忍不住卖弄你懂的那点番文，所以安排你跟我住一起，我好盯着你。

莫罗心头一暖，额尔赫明明是自己的上司，但对自己却是这般照顾。卑职谢大人厚爱了，莫罗发自内心的对额尔赫已鞠躬。

"不过..."额尔赫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这几日蒙古诸部来朝，你且安分些。特别是科尔沁部的达尔罕贝子，他家的固山格格可是皇上眼前的红人。

莫罗想起那夜在溪边遇见的蒙古少女，不禁心头微动。还想再说点什么感谢的话。

好了，你先去值房把自己东西安置一下，额尔赫摆摆手，示意莫罗去忙。

莫罗只得抬手道谢后向额尔赫刚刚所指值房的方向走去。

子时三刻，避暑山庄的荷塘泛起薄雾。莫罗提着羊角灯巡至文津阁附近，忽听假山后传来窸窣低语。

"张兄可听说了？明日万壑松风殿的宴席非同寻常。"一个带着江淮口音的声音道。

另一人嗤笑："不就是招待蒙古王公？年年如此。"

"夌兄有所不知。"声音突然压低，"科尔沁部的达尔罕贝子这次带了掌上明珠来，听说要在宴上招婿！"

莫罗的灯笼微微倾斜，灯光在太湖石上投下摇曳的阴影。他认出说话的是翰林院的两名编修——张和与夌钧。

"当真？"夌钧的声调陡然提高，"那固山格格我见过画像，生得跟雪莲花似的..."

"嘘——"张廷和急忙制止，"据格格身边的嬷嬷透露，明日宴上要出三道谜题。全答对者，蒙古的贝子爷就允了这门亲事。"

"谜题？"夌维钧不以为然，"咱们汉人千年的文字游戏，还怕她个蒙古丫头？"

"你懂什么！"张和急道，"这位格格五岁能诵《格萨尔王传》，十岁通晓四体文书。去年皇上赏的《御制骈字类编》，她三天就倒背如流！"

树丛里突然传来枯枝断裂的脆响。二人警觉地噤声，匆匆离去的身影在月光下拖出长长的影子。莫罗从藏身处走出，发现地上落着张纸条——"九连环藏海疆，知音人解沧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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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壑松风殿前，八十一级汉白玉台阶两侧，身着黄马褂的侍卫如标枪般挺立。殿内三十六根金丝楠木柱上蟠龙环绕，数百盏琉璃宫灯将满殿照得如同白昼。

"皇上驾到——"

随着鸣赞官拖长的唱喝，乾隆帝身着明黄缎绣云龙纹常服缓步而入。殿内顿时响起山呼万岁之声，蒙古王公们行抱见礼，满汉大臣则行三跪九叩大礼。莫罗作为三等侍卫立在大殿左侧的一个角落，看见和珅站在大殿内右侧靠近御座的台阶下，銮仪卫的服饰配着和珅挺拔的身姿不禁让莫罗感慨，和珅还是有些气质在身上的。

身着绛色太监服的太监们鱼贯而入，捧著鎏金蟠龙膳盒开始传膳。烤全羊的香气混合著奶酒的醇厚，在殿内弥漫开来。乐师奏起《塞上曲》，十二名蒙古少女跳起盅碗舞，银铃般的笑声与环佩叮当声噷织在一起。

酒过三巡，科尔沁达尔罕贝子起身行礼："皇上，小女其其格有个游戏，想请大清才子们指点，恳请皇上恩准。"

乾隆饶有兴趣地颔首，开口说道：准了，让朕也见识见识是什么游戏。得到皇帝的首肯后，只见其其格身着杏红色蒙古袍，发间珊瑚珠随着步伐轻轻晃动。她行至御前盈盈下拜，额间的绿松石额饰在宫灯下熠熠生辉。

皇上，臣女斗胆，想请各位大人猜个谜。"她取出个锦囊，倒出枚象牙雕的令牌，"此物在汉地叫'虎符'，在蒙古叫'敕令'，在藏地叫'法旨'，在西洋叫'通行证'——打一官职。"

殿内顿时议论纷纷。军机章京赵翼率先出列："可是'领侍卫内大臣'？"

其其格抿嘴一笑："大人差之毫厘。"

通?使钱达捻须道："莫非是'九门提督'？"

"大人谬矣。"

蒙古喀尔喀部的台吉巴特尔洪声说："可是我们草原上的'札萨克'？"

"台吉大人猜得有趣，却也不是。"其其格眼中闪著狡黠的光。

这时翰林院编修蒋士铨突然出列："微臣斗胆，或是'经略使'？"

"大人博学，只可惜未中。"

满殿才子竟无一人猜中。乾隆抚掌笑道："看来今日要让蒙古贵客看笑话了。"

其其格忽然望向殿角，目光如水："皇上，奴婢能否斗胆请一位侍卫大人试试？"

满殿哗然。乾隆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正对上莫罗惊愕的脸。"准了。那个...莫罗是吧？上前来。"

莫罗单膝跪地接过令牌，指腹触到背面细如蚊足的蒙古文刻字——"如朕亲临"。他猛然想起那夜溪边，自己曾向其其格解释过关防印信的典故。

"回皇上，此物当是'钦差关防。"莫罗声音清朗，"四方通行，如君亲临。"所以格格描述的这个官职是钦差！

殿内顿时一片惊叹。达尔罕贝子抚掌大笑："好！不愧是皇上身边的侍卫！"

其其格看着点莫罗的眼中异彩连连，又从怀中取出个绣囊："那这第二..."

"其其格。"蒙古贝子突然打断，"按规矩，今日已有人答出第一题，余下的改日再续。"

乾隆则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莫罗，心想这个莫罗似乎通晓不少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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