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的更鼓刚敲过,莫罗的枣红马踏着月色停在瓜尔佳府门前。府门前的灯笼被夜风吹得摇晃,在青石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二少爷!"门房老赵急忙推开侧门,他上次亲眼目睹莫罗如何让夫人和大少爷难堪,此刻腰弯得格外低,"老爷在书房呢,小的给您引路?"
莫罗摆摆手,将缰绳扔给老赵:"不必了,我自己去。"说著从袖中摸出块碎银子塞过去,"夜里风寒,打点酒喝。"
穿过熟悉的回廊,月光透过紫藤架,在地上织出稀疏的网。莫罗在书房前整了整衣冠,刚要叩门,忽听里面传来咳嗽声——那声音闷闷的,像是被人刻意压抑著。
"阿玛,是儿子莫罗。"
屋内静了一瞬,随即传来茶盏轻碰的声响:"进来。"
推开门,熟悉的沉水香扑面而来。瓜尔佳文敬坐在书案后,烛光映得他鬓边显现出一丝白发。案头堆著厚厚的书籍,他手里正捧著一本书。见莫罗进来他将书缓缓放在桌上。
"儿子给阿玛请安。"莫罗规规矩矩打了个千儿。
文敬放下毛笔,揉了揉发红的眼睛:"这个时辰过来,可是出征的日子定了?"
"后日卯时开拔。"莫罗直起身,发现书案角落放著个打开的药箱,"阿玛身子不适?"
文敬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慌忙用帕子捂住嘴。莫罗心头一紧,正要上前,却被父亲抬手止住。
"许是昨个夜里著了凉,不打紧的。"文敬将帕子攥在掌心,指了指旁边的圈椅,"坐吧。此去金川..."话到一半突然转了口,"可带了厚衣裳?那边冬日阴冷得很。"
莫罗怔住了。他穿越以来,不管过的如何辛苦,这位名义上的父亲从未问过这些琐事。烛花"啪"地爆响,他看见文敬眼角泛著水光。
"营里已经备了皮袄..."莫罗嗓子突然发紧,"还带了刘颜准备的药囊。"
父子二人又聊了些家常。文敬破天荒地询问了莫罗府中的情况,甚至提到:"你府里那两个的丫头,你既收了人家,就要好生待人家。"
烛台上的蜡烛已烧去大半,文敬看了看滴漏:"时候不早了,你且回府收拾行装吧。"
"儿子告退,阿玛保重身体。"莫罗起身行礼,却见文敬也站了起来。
令莫罗意外的是,与往日让他自己离开不同,今天文敬竟亲自送他出府。月光下,父亲的身影比记忆中佝偻了许多。穿过庭院时,文敬突然驻足,望着那株老梅树轻声道:"你出生那日,这树开得正好。"
府门前,老赵见二人出来连忙牵来马匹。文敬拍了拍莫罗的肩膀:"去吧,阿玛等你在那边建?的好消息。"
莫罗心头一热,撩起衣摆跪地叩首:"儿子定不负阿玛期望。"
翻身上马时,他看见文敬仍立在门前,月光为那袭官袍镀上银边。直到拐过街角,莫罗回首望去,那道身影依旧伫立如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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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如洗,莫罗牵着马站在府门前,指尖还残留着父亲拍过他肩膀的温度。这样真切的父子之情,在他穿越前后都是头一遭。
"吱呀——"门开得很快,刘颜提着灯笼立在门槛内,杏色的衫子外只松松披了件藕荷色比甲,发间的银簪已经取下,青丝如瀑垂在肩头。
"回来了?"她声音轻轻的,像是怕惊扰了夜色。灯笼的光晕染在她眼角,映出些许红丝——显然等了许久。
莫罗心头一热,:"这么晚还不歇息?"
"热水都烧了三遍了。"刘颜接过他解下的佩刀,手指不经意擦过他掌心,"初雪妹妹也还没睡,在房里绣香囊呢。"
院内那株新栽的海棠树下摆着张藤椅,莫罗刚坐下,刘颜就端来铜盆。热水腾起的白雾里,她跪坐在青石板上,纤纤素手替他除去靴袜。
"我自己来..."莫罗有些不自在。
"别动。"刘颜按住他的膝盖,声音柔却不容拒绝,低头将他的脚浸入水中。
水温正好,莫罗长舒一口气。垂眸看见刘颜睫毛上挂著细小的水珠,不知是蒸汽还是泪。她按摩的手法很特别,拇指按在足心穴位上轻轻打转,显然是特意学过。
"颜儿..."莫罗刚开口,西厢房突然传来"啪嗒"一声。两人转头望去,只见初雪慌慌张张地躲在窗后,不小心碰倒了绣绷。
刘颜扑哧一笑,眼角还带着红:"那丫头偷看呢。"说著提高声调,"初雪妹妹,水还热著,要不要一起来?"
窗内一阵窸窣,初雪红著脸挪出来,手里攥著个半成的香囊:"我、我是来送这个的..."香囊上歪歪扭扭绣著并蒂莲,针脚忽密忽疏,显然费了不少?夫。
莫罗正要接过,刘颜突然"呀"了一声:"水凉了,我再去添些热的。"
初雪立刻跪坐到铜盆另一边,不由分说地把莫罗另一只脚捞进自己怀里:"我、我帮你擦脚!"小手绢沾了水,力道却重得像刷马。
莫罗疼得倒吸凉气,却见两个姑娘隔着一盆水较劲似的伺候他,忍不住笑出声来。笑声惊飞了檐下夜栖的雀鸟,扑棱棱的振翅声里,初雪突然小声问:"亲爱的,能不能...不去今川啊?"
院中霎时静了下来。刘颜添水的铜壶悬在半空,热水溅在青石板上,像下了一场小小的雨。
莫罗将两个姑娘的手一起握住。初雪的指尖冰凉,刘颜的掌心温热。他望着她们映在月光下的脸庞,轻声道:
"等金川的雪化了,我就回来陪你们看海棠花开。"
好了好了,"你们这是做什么?"莫罗突然笑起来,手指在水面轻轻一弹,几滴洗脚水溅到初雪鼻尖上,"我又不是去送死,怎么搞得像生离死别似的?"
初雪"呀"地惊?一声,连忙用袖子擦脸:"臭死了!这可是新做的衣裳!"
"嫌臭?"莫罗坏笑着突然捧起一捧水,"那再尝尝这个——"哗啦一声,整捧水泼向两个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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