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雨轩内,药气尚未散尽。沈晏靠坐在软榻上,左臂的伤口已经重新包扎妥当,面色虽有些苍白,眼神却依旧清明。想起少女落荒而逃的背影和唇上残留的柔软触感,嘴角不由自主地弯了弯,随即又恢复了惯常的平静。
门外传来脚步声,青墨抬头看去,是管家福伯引著沈常安和沈琙走了进来。
沈常安面色凝重,带着几分关心,也带着几分如释重负。而沈琙,虽然脸上还残留着些许在定国公府“做客”留下的淤青痕迹,精神头却似乎又回来了,穿着那身并不合时宜的云麾校尉袍服,努力挺直腰板,眼神躲闪,却又透著一股幸灾乐祸。
“阿晏,感觉如何?府医怎么说?”沈常安上前两步,语气是难得的温和。
“劳父亲挂心,只是皮外伤,不碍事。”沈晏淡淡回应。
沈琙在一旁阴阳怪气地哼了一声:“大哥真是吉人天相,这么大的阵仗都能全身而退。不过……”他话锋一转,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常言道,祸福无门,惟人自召。大哥平日里做事那么……引人注目,如今招来这等祸事,怕也不算意外吧?”
他这话,几乎是指著鼻子骂沈晏活该。沈常安眉头一皱,想呵斥,却又没立刻开口。
沈晏闻言,非但不怒,反而轻笑出声,目光转向沈琙,带着几分戏谑:“哦?依二弟看来,为兄该如何行事才不算‘引人注目’?是该像二弟一样,在京营里‘威风八面’,结果被人打得鼻青脸肿,还得靠兄长去柴房里捞人,才算低调稳妥?”
“你!”沈琙被戳中痛处,脸瞬间涨红,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我那是……那是意外!你懂什么!”
“确实不懂。”沈晏点头,语气却更添嘲讽,“为兄只知道,战场杀敌,靠的是真本事,不是花钱买来的官服和嗓门大。二弟这身从五品的行头倒是看着唬人,不知昨日那般箭雨刀光,它能不能替你挡下半点?”
沈琙气得浑身发抖,指著沈晏“你你你”了半天,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他那点口舌之利,在沈晏这杀人诛心般的反击面前,根本不堪一击。
“够了!”沈常安终于沉声喝止,脸上很不好看。他瞪了沈琙一眼,又转向沈晏,语气复杂:“阿晏,你刚受了伤,少说两句。琙儿也是担心你……”
“父亲说的是。”沈晏打断他,目光平静地迎向沈常安,“儿子受教。只是儿子也好奇,父亲眼下,是更愁儿子遇袭受伤,还是更愁二弟往后若再惹是生非,不知又要沈家拿出多少银子去替他赔礼道歉、息事宁人?”
这话如同一个耳光,扇在了沈常安脸上。他看着眼前这个长子,明明一身伤病,气息都有些不稳,可那眼神里的锐利和疏离,却让他心头莫名发寒。
沈常安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只重重一甩袖子:“哼!不省心的东西!”也不知是在骂谁。他拉起还在原地气得跳脚的沈琙,“走!回去!”
沈琙一脸不甘,却不敢违逆,只能狠狠瞪了沈晏一眼,被沈常安几乎是拖着离开了。
看着他们父子俩狼狈的背影,青墨忍不住低声道:“公子,二少爷真是……”
沈晏收回目光,眼底的温情早已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青墨,把那几个活口带上来。”
很快,几个被五花大绑、堵著嘴的刺客被带到了院中。他们身上都带着伤,但眼神凶狠,看向沈晏时充满了不加掩饰的恨意。
青墨上前扯掉其中一人的口塞:“说!谁派你们来的?”
那刺客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扭过头去,一副宁死不屈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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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晏没有走近,只坐在廊下的椅子上,端起一杯温茶,轻轻吹了吹。“骨头倒是挺硬。”他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刺客耳中,“看来是受过专门训练的死士。不说也没关系,总有地方能让你们开口。”
他放下茶杯:“青墨,把现场留下的那些箭矢、兵器都收好,尤其是那种特制的弩箭。将这几个人,连?物证,一并移交大理寺。拟一份呈文,就说本官昨日回京途中遇袭,幸得护卫拚死抵抗,擒获刺客数名,怀疑与近期的河工贪腐案有关,请大理寺卿陆大人严查幕后真凶,务必给朝廷,给圣上一个交代。”
“是,公子!”青墨领命。
几个刺客听到“大理寺”三个字,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但依旧紧闭着嘴。
青墨指挥着护院将刺客们押走,又仔细检查了现场,确认没有遗漏。
就在这时,一名负责清理马车残骸的护院匆匆跑来,脸色有些古怪:“公子,青墨大哥,小的们清点尸首的时候发现……少了一具!方才明明数过,是十八具尸体,现在只有十七具了!”
青墨一惊:“什么?!”
沈晏眼神骤然一凝。
……
京城,某处隐秘的宅院深处。
一个浑身浴血、狼狈不堪的黑衣人跌跌撞撞地闯入一间暗室,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嘶哑而急促:“主……主人!属下无能!任务……任务失败了!”
暗室中光线昏暗,只能隐约看到一道身影端坐在太师椅上,手指有规律地敲击著扶手。
“哦?”那身影发出一个低沉的疑问,听不出情绪,“仔细说说。”
“我们按计划在黑风口设伏,箭雨之下,本以为万无一失……谁知那沈晏竟……竟毫发无伤地从车里出来了!”黑衣人声音发颤,带着劫后余生的恐惧,“他……他武功极高!兄弟们……兄弟们几乎全折在他手里!那剑法……太快,太狠了!简直……简直是个怪物!”
暗室中的身影沉默了片刻,敲击扶手的动作停了下来。
黑衣人咽了口唾沫,继续道:“后来……后来孟先生出手了,本以为能拿下他,可……可是……”
“孟狂怎么了?”那身影的声音终于带上了一丝波动。
“孟先生……孟先生他……他败了!”黑衣人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属下亲眼所见,沈晏只用了不到百招,就伤了孟先生的手腕,孟先生……认栽走了!”
“啪!”一声脆响,太师椅的扶手竟被那身影生生捏碎了一角!
暗室中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黑衣人粗重的喘息声。
“孟狂……败了?”那身影喃喃自语,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震惊,更多的,却是一种冰冷的、重新评估的意味,“一个北疆回来的文弱书生……不仅躲过了箭雨,反杀了十几名好手,还击败了追魂刀孟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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