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景原看向门口的警卫员小张,声音斩钉截铁:“小张!”
“到!”小张立刻挺直身体。
“带叶同志去招待所那边安排好的房间,确保安全。”他顿了顿,又补了一句,“另外,立刻派最可靠的人去张嫂家确认孩子的安全,要快!”
“是!”
叶笑笑的心,被那句“确认孩子的安全”攥紧了,又在小张领命出去时松脱少许。她跟着小张,离开了这间让人喘不过气的办公室。
走廊里光线昏暗,脚下有点飘。刚才在办公室里那股劲儿,这会儿散了,腿肚子都有些转筋。
地图上的红圈,陆景原不容置疑的命?,老李和老刘急匆匆的背影,还有那个被她模仿了好多遍的怪调“村木”,一股脑儿在她脑子里搅和。
小张把她领回之前那个小会客室,低声说:“叶同志,您稍等,我去安排交接。”
门在她身后轻轻合上。
屋里只剩她一个人,时间好像凝固了。
那股子后怕的凉气,才真正从脚底板钻上来,冻得她一哆嗦。
她学的那几个词,天知道背后藏着什么鬼名堂,是破坏?还是……血?
她一个几十年后的人,怎么就一头栽进了这种要命的漩涡里?
走到窗边,手指下意识抠著窗框掉漆的地方。外头营区的灯火比刚才更亮了,一队队巡逻的兵,脚步声又齐又重,透著一股不同寻常的冷硬。
忽然,走廊外头,一个脚步声靠近门口,不是小张的,沉一些。
极快地停了一下,几乎没声音,然后又快步朝另一个方向去了。
叶笑笑心跳漏了一拍,后背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是听错了?还是真有人在外头猫著?
她憋着气,耳朵竖得老高,可走廊里安静得只剩下她自己“咚咚”的心跳。
没一会儿,门被敲响。
这次进来的是个女兵,穿着军装,脸挺清秀,看着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
女兵冲她敬了个礼:“报告!是叶笑笑同志吗?我是卫生队的小李,陆团长派我来陪护您。”
声音脆生生的,透著干练。
“你好,李同志。”叶笑笑勉强稳住心神,扯了扯嘴角。
“叶同志,请跟我来,给您换了个地方住,更安全。”小李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叶笑笑跟着她,七拐八绕,到了营区后头一栋挺安静的小楼。
看着像是招待所,可门口站岗的兵,那神情,比一般招待所可严多了。
小李领她进了二楼最里头的一个单间。
屋子不大,收拾得倒是利索。
一张木板床,铺着叠成豆腐块的军绿色被子,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一个带锁的旧木头柜子。
窗户擦得挺亮,可叶笑笑眼尖,借着灯光扫到窗户外面,加了一层细密的铁丝网!
她心里“咯噔”一下。
这哪是招待所,这布置……
小李帮她关上门,还从里头把门销给插上了。
“咔哒”一声轻响,叶笑笑的心又是一抽。
“叶同志,您今晚就在这儿歇著,放心,这层楼除了您和隔壁的我,没别人。楼下和外头二十四小时都有人。”小李说话挺快,“有啥事,您大声喊我就行,我就在隔壁。”
小李态度挺好,可这种被“保护”的滋味,让叶笑笑浑身不得劲,胸口闷得慌。
天彻底黑了。
营区里灯火零星,远处飘来模糊的操练口号声。
好像跟平时没两样,可叶笑笑清楚,水面底下,不知道憋著多大的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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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正七想八想,门又被轻轻敲了敲。
“叶同志,是我,小夌。”
叶笑笑爬起来开了门。
小夌端著个饭盒,还有一杯水,站在门口。
“晚饭来了,您趁热吃。”
“谢谢。”叶笑笑接过来,没急着打开。
她看着小夌,嘴唇动了动,到底还是没忍住,压着嗓子问:“夌同志,那个……陆团长派去张嫂家的人,有信儿了吗?孩子……他还好吗?”
话问出口,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小夌顿了一下,脸上露出一抹了然,语气也软和下来:“叶同志,您放心!刚才警卫连的小张哥亲自回来报信了,他去张嫂家看了,小承安好好的呢,睡得可香了,一点没闹。张嫂把他看顾得很好。”
这话钻进耳朵里,叶笑笑那根一直绷得死紧的弦,“嗡”的一下松了。
一股巨大的、让她差点站不住的踏实感涌上来。
眼眶子控制不住地发烫,眼前的东西都花了。
她赶紧低下头,不想让人看见,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谢谢,谢谢你告诉我……”
“没事儿,应该的。您快吃饭吧,别饿著。”小夌也没多问,带上门走了。
小承安没事,叶笑笑这才觉得饿得前胸贴后背。
打开饭盒,白米饭,炒青菜,几块烧得油汪汪的红烧肉,还有一碗飘着蛋花的热汤。
她坐到桌前,慢慢吃著。
饭菜简单,是部队大锅饭的味道,可那股子热乎气,熨帖着她那颗七上八下的心。
吃完饭,浑身的骨头都叫嚣著累,可脑子却因为后怕和悬心,精神得厉害。
躺在床上,眼睛盯着陌生的天花板,脑子里一团乱麻。
小承安暂时安全了,可那些特务呢?
还猫在暗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蹿出来咬人。
陆景元他们,能把那些滑不溜丢的家伙揪出来吗?
她又想起陆景元。
不光是他听到那几个怪调时,整个人透出的那股子锐气,也不光是他下命?时那份不容置疑的果决。
她想起自己汇报时声音发抖,他眉头锁得死紧,可提到孩子时,他有过那么一瞬,非常非常短暂的停顿,然后才冷邦邦地吩咐小张“立刻派人去确认”。
就那么一下下,很轻微,却在她心里砸了个坑。
这个男人,看着冷得像块冰,心思却细得能穿针,做事更是快刀斩乱麻。
他对自己的态度,可能带着军人的打量和疏离,一开始甚至有点不耐烦。
可当他站在那儿,当他盯着地图,那种把一切都攥在手里的劲儿,乱糟糟的局面里,偏偏给了她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安稳感。
风雨飘摇里,一根定海神针戳在那儿。
叶笑笑翻了个身,脸贴著有点凉的枕头布。
她也觉得这时候东想西想不好,可那个高大的背影,尤其是他低头看地图时,她那个角度能看到的、轮廓分明的下巴线条,老在她眼前晃。
人是不是在特别害怕的时候,就容易下意识地想抓住点什么特别强悍、特别靠得住的东西?
与此同时,保卫科办公室。
灯火通明,烟味呛人。
科长刘振声,就是之前那个老刘,看着挺精明的中年微胖男人,这会儿脑门上全是汗,正拿铅笔头使劲戳著桌上一份名单,眉头拧成个川字。
“村木…村木…”他嘴里翻来覆去地念叨,末了“啧”了一声,烦躁地骂了句,“他娘的什么鬼代号!听着像鬼子名儿,可发这音的多了去了!范围忒大!这他妈跟大海捞针有啥区别?!”
旁边一个年轻的干事,大气不敢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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