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 章 关键疤痕(1 / 1)

保卫科办公室里,灯火通明,烟雾呛得眼睛都睁不开,一个喝了一半的搪瓷缸子倒在地上,茶水混著烟灰淌了一小片。

科长刘振声,那个平时看着挺精明的中年微胖男人,这会儿俩眼圈乌黑,脑门上的汗珠子混著烟灰直往下淌。

他手里那根铅笔头,都快让他戳成秃子了,在一张写满了名字的破名单上划来划去。

“村木…村木…”

他嘴里翻来覆去就这两字儿,嗓子干得冒烟,跟卡了沙子似的。

猛地,他烦躁起来,一把将笔摔桌上。

“啪”一声脆响,震得桌上堆成小山的档案卷宗都跟着抖了抖。

“他娘的!”刘振声低声骂着,一拳头狠狠砸在桌子边沿,“就他妈一个含含糊糊的音儿!听着是鬼子名,可天底下发这音的多了去了!”

“团长那边还下了死命令,限时!限时!这跟大海捞针有屁的区别?!”

旁边一个年轻干事,也是熬得两眼通红,大气不敢喘,手里搪瓷缸子歪了都不知道,茶水哗啦啦洒了一裤腿。

办公室里,只有哗啦哗啦翻纸的声音,压着嗓子核对信息的嘀咕声,还有时不时响起的、也被刻意压低的电话铃声。

每个人脸上都是熬出来的疲惫和藏不住的焦躁,空气里那股子味儿,又闷又呛,跟引信快烧到头了似的。

“查!都给我往死里查!”

刘振声猛地站起来,声音压得死死的,却透著一股子狠劲儿,在烟雾缭绕的屋里来回撞。

“人事档案!出入登记!工作日志!特别是最近两个月,所有进出记录、请假记录、财务往来!一页一页给我捋清楚!”

“重点是那些个籍贯说不清、社会关系乱七八糟、最近行为不对劲、有海外关系嫌疑的!”

“任何一个疑点都不能给我漏了!挖不出来这个‘村木’,咱们他娘的谁都别想睡觉!”

命令一发下去,办公室里那点嗡嗡的人声也没了,只剩下更疯狂的纸张翻动声,还有铅笔划在纸上的沙沙声。

没多大功夫,初步筛选的结果送到了刘振声面前,几个名字被圈了出来。

“科长,”一个干事指著头一个名字,声音都哑了,“电工王大力,北方人,档案看着倒干净。就是这人吧,性子太独,闷葫芦一个,平时跟谁都不搭腔,问他老家哪儿的,就支支吾吾糊弄过去。而且…他正好负责仓库线路检修,这几天又是新物资入库前的要紧时候。”

干事咽了口唾沫,又补了句,“有人看见,他前两天跑供销社买了双新的牛皮工装手套,那玩意儿死贵。还有,平时抠搜得要命的一个人,昨天居然给他家小子买了好几块水果糖,以前他可碰都不碰。这钱,哪儿来的?”

“还有这个,”另一个干事指著下一个名字,“临时司机赵老五,给通讯总站送器材的。社会关系不是一般的乱,跟镇上那帮二流子整天勾肩搭背。三天前,‘老地方’饭馆的老板说,看见他跟一个陌生男人喝酒,那男的,穿中山装,戴个鸭舌帽,口音不是本地的,俩人鬼鬼祟祟嘀咕了大半夜。结账的时候,那陌生人还故意拿身子挡着掏钱的动作,一看就不对劲。”

名单上还有几个,各有各的疑点:有的近期偷偷摸摸把旧衣服处理了,换上明显跟收入不符的新行头;有的说是去探亲,回来口音南腔北调的,根本对不上号;还有的不止一次被巡逻哨兵撞见,大半夜不睡觉,在仓库或者通讯站附近瞎转悠……

线索乱七八糟,疑点一个接一个,可哪个都差点意思,没法一锤定音。

刘振声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脑袋里跟塞了一团乱麻似的,扯不断,理还乱。

这帮特务,反侦察的本事真他娘的强。

他抓起桌上那部烫手的电话,拨了陆景原的办公室。

“报告陆团长,初步排查有几个可疑目标,但都缺直接证据。”刘振声语速快得像机关枪,“电工王大力,近期行为和钱的来路上有疑点;临时司机赵老五,接触过可疑的陌生人……”

他把几个重点怀疑对象和疑点,一口气报了过去。

电话那头死寂了足足五秒,那沉甸甸的安静压得刘振声耳膜嗡嗡作响,他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擂鼓。

随后,陆景原的声音透过听筒传过来,又低又沉,每个字都带着股寒气,激得刘振声一个哆嗦:“老刘,筛查别停,但给我盯死两个人!王大力,赵老五!”

“马上给我上手段,秘密监控!二十四小时!他俩放个屁都得给我记下来!跟谁接触,说了啥,一根毛都不能漏!记住了,别打草惊蛇,这俩可能是老狐狸!”

“是!团长!”刘振声握紧了话筒,手心全是汗。

“还有!”陆景原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狠劲,“那个‘村木’!把咱们手里能动的人脉、关系、眼线,全给我撒出去!掘地三尺,也要把这条毒蛇揪出来!天塌下来,我陆景原顶着!”

“是!保证完成任务!”刘振声只觉得一股热气从脚底板冲到脑门,握著电话的手都攥出了汗,腰杆下意识挺得笔直。

挂了电话,刘振声立刻转身,对着手下人开始布置秘密监控任务。整个保卫科像一台瞬间切换到最高转速的机器,围绕着那几个名字,一张无声的大网悄然撒开。

夜色浓得化不开,营区表面一片沉寂,只有巡逻队的脚步声规律地敲打着地面,掩盖著底下早已汹涌的暗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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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招待所的房间里,叶笑笑在床上烙饼似的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白天山上那一幕,跟卡壳的旧电影似的,在她脑子里翻来覆去地放,画面模糊,声音刺耳。那个穿工装的男人模糊的脸,鬼鬼祟祟的动作,还有那怪异的日语发音……

突然!

脑子里一个画面猛地清晰起来,定格,放大!

那个穿工装的男的!他站起来的时候,身子晃了一下,好像没站稳,下意识伸手往旁边树上一撑!

就是那个瞬间!

叶笑笑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心跳得咚咚响,快要撞破胸口!

她闭上眼,使劲回想——那只手!撑在树上的那只手!

不是手心,是手背!靠近手腕那儿!

对!那块皮颜色不对!

当时天黑,她又吓懵了,就那么一眼扫过去。可手背上那块怪异的“补?”,那种视觉上的不协调感,现在想起来,还让她心里猛地一抽,跟被什么烫了一下似的,烙得死死的!

不是胎记,颜色浅,有点发白。也不是划伤擦伤那种疤……形状乱七八糟的,边儿也不清楚……是被热东西烫过?

烫伤!

对!肯定是烫伤留下的旧疤!面积还不小,形状怪怪的!

这个念头一下子炸开,把她脑子里的乱麻都劈散了!

叶笑笑瞬间屏住了呼吸。

这……这能有用吗?不就一个疤吗?

念头刚冒出来,陆景元那张冷脸就在眼前晃悠。

“任何细节!”他那斩钉截铁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来。

不行,得赶紧说!万一,万一这真是关键呢?

她手脚并用地爬下床,鞋都顾不上穿好,光着脚就冲到门口,抬手用力敲隔壁小夌的房门,指关节敲得生疼。

“谁?!”小夌的声音透着警惕,还有没睡醒的沙哑。

“夌同志!是我,叶笑笑!”她声音发紧,又急又抖,尾音都带了点哭音儿,“我想起来了!一个细节!特重要的细节!山上那个穿工装的!”

门“唰”地拉开。

小夌军装整齐,扣子扣得一丝不苟,果然是和衣睡的。看清是叶笑笑,她脸上的警惕立刻收敛,整个人绷紧了。

“叶同志,别急,慢慢说!想起什么了?”

她扒著门框,语速快得像蹦豆子,生怕晚一秒那印象就模糊了,“我看见他手背了!靠近手腕那块儿!有块疤!很明显的一块旧疤!我敢肯定,绝对是烫伤留下的那种,颜色发白,形状乱七八糟的,还不小!”

她急得不行,又补了一句:“夌同志,当时太乱,天也黑,我不敢说百分百就是烫伤,也忘了是左手还是右手,可他手背那块皮不对劲的感觉,太清楚了!我琢磨著,万一……万一这能帮上忙呢?”

小夌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变得非常严肃。

她没问叶笑笑记没记错,当兵的直觉告诉她这信息可能非常关键。

“旧烫伤疤……手背靠手腕……”小夌低声重复,字咬得特别重,随后猛地对叶笑笑点头,脸上的凝重能拧出水来。

“好!叶同志!这信息太重要了!您赶紧回屋,锁好门,千万别出来!我马上去报告!”

她说话干脆利落,说完,又看了叶笑笑一眼,确定她没事,立刻转身就走,军靴踩在地板上“噔噔噔”的声音又快又稳,眨眼就消失在楼梯口了。

几乎就在小夌身影消失的同时,楼下传来一阵极轻微但清晰可辨的骚动,似乎有人在低声快速交谈,然后是更加急促的脚步声跑向了外面。

叶笑笑靠着冰凉的门板,才发觉后背湿了一片,冷汗把薄睡衣都浸透了。

她赶紧回屋锁好门,心里默念,但愿能帮上忙,一定要帮上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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