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如此，生活还要继续。
胡曼黎沉着脸走进菜场。她又一次在买鱼时跟光头水产的陈来福搭讪，又提起养老年金，结果吃了个闭门羹，笑容僵在脸上。
地上污水横流，她踮着脚尖走出菜市场后，整个人颇为狼狈。
刚买的菜放在地上。她弯腰侧身，看自己小腿后侧的裤子上溅了几滴污水。她拿起纸?擦拭。擦拭完了，她两手提着小菜。手机刚好响起来，她慌忙把把手的菜倒去左手，单手从包里拿出手机。
听着听着，她的脸色逐渐阴沉下来。原来是机构李老师打电话告诉她，一个班级8个孩子，只有丁达尔的托福模考测试没过。
她回到家中，冲进丁达尔房间，丁达尔迅速把手机压在书本上。显然，他在偷偷玩手机，还不承认。
她大骂一通。两万块买的20节课，得到的却是这么个结果。她骂得丁达尔愁眉苦脸，连忙埋头做作业。
而后，她回厨房，一边做番茄炒蛋一边流泪。
可是吃完饭，胡曼黎还是坚持录制视频。做完招牌的“爱你”标志性动作后，她按下暂停键检查。
这时候丁达尔探头探脑地走出卧室，问她：“老妈，我作业写完了！……需要我帮你剪视频吗？铺音乐，加花字，不收费的那种。”
胡曼黎冷著脸，把手机交给他。
丁达尔知道她消气了，开心地摆弄起手机。
胡曼黎忍不住数落道：“丁达尔，我就不明白了，怎么考试不用考的你都会？”
丁达尔小声地说：“这不是都遗传你……”
胡曼黎瞪他：“你怎么没遗传我的聪明啊？”
她想了想，又下了决心，以后她亲自来抓儿子的英文，从单词开始背起。哪怕儿子吐槽她自己都不认识单词，她也要督促儿子学好英语。
-
夜晚的火锅店，桌子中央的九宫格火锅冒着热气。
吴雅拿着筷子，摩拳擦掌等待着。薛晓舟却意兴阑珊。
锅底“突突突”地冒出浪花。
吴雅兴致勃勃地给薛晓舟涮鸭肠，却被薛晓舟突如其来的坦白打断。
他单子黄了，吴雅觉得还能接受，毕竟以后还能开发更多的单子；可是，当他说他跟胡曼黎都散伙了的时候，她整个人愣住了。
鸭肠还在火锅里煮著。
“鸭肠是不是可以吃了？来我给你夹。”薛晓舟没话找话。
吴雅挑起鸭肠，放在碟子上，放下筷子，盯着薛晓舟：“为什么？”
薛晓舟讲清楚了来龙去脉，试图寻求吴雅的认同：“……所以我拒绝，你可以理解吧？”
吴雅有些生气，但表情隐忍：“你可以拒绝这一单，为什么还要和她散伙呢？”
“今天是给出轨男做保单，明天呢，是不是就要给小三做保单？后天那呢？再下次呢？杀人犯？我想都不敢想，你说对不对？”
吴雅沉默。
薛晓舟开始涮肉，放到吴雅的盘子里。
吴雅试图再劝说：“晓舟，那大姐也说了，这个客户有苦衷，不是你想的那样……”
薛晓舟依然愤愤不平：“那个大姐为了钱，什么谎话都说得出来。”
吴雅无奈：“300万的单子呢，你妈妈那边你得考虑。”
薛晓舟岔开话题：“我知道，行了，先别说我的事了，你不是说有开心的事情，说说你的事吧，”
“啊，噢……”吴雅支支吾吾，不知如何开口。那个刺激器的价格至少需要8万。
她只能露出微笑，找了个别的话头：“就是……就是段主任问什么时候你再和康院打网球？”
薛晓舟摇头：“我不去，再去打网球我还得上头，不行，我演技不好，吃啊，你今天都没怎么吃，是不是还想加点别的，服务员。”
吴雅拦住他：“别，这点够了，别浪费钱！”
薛晓舟点头：“也行。留着肚子，一会儿喝奶茶。”
饭后，两人走在路上。吴雅吸著奶茶里的珍珠。
薛晓舟试图打破尴尬的氛围：“哎，今天怎么不说话？”
吴雅停下脚步，眼神飘摇：“晓舟，你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
薛晓舟莞尔一笑：“难不住我！今天是我们在一起五年零四个月八天！怎么样，需要精确到分秒吗？”
吴雅摇摇头：“三年前的今天，你放弃了还有半年就可以拿到手的硕士学位。”
薛晓舟笑容消失：“我妈那情况，我没有选择。”
吴雅正色道：“可晓舟，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三年前，你选择就拿到那张毕业证书，现在会是什么样子？你年年是第一，系里的老师都喜欢你，如果那时候你拿到了毕业证书，应该能进一家很好的律所，或者进法院，或者去大公司当法务，或许——”
薛晓舟打断她：“可惜人生没有那么多如果。”
“晓舟，你后悔过吗？”吴雅望着薛晓舟。
“我不能，因为她是我妈。”
吴雅深吸一口气：“可当时医生都建议你放弃，你妈为了你爸连命都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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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晓舟抬头定定地看着吴雅，把她看慌了。
“哎呀，我怎么突然说这些，一定是刚才火锅太辣了……算了算了，你就当我胡说八道吧！”
薛晓舟揉了揉吴雅的头发，接过吸光了珍珠的奶茶，喝着。
他脸上笑着，笑意没有抵达眼底。
两人回到出租屋。吴雅说了一句“一身火锅味，我先去洗啦！”就闪进卫生间。
她靠着门，深呼吸，绝望、窒息的感觉铺天盖地袭来。
手机响了，是妈妈。
“小雅，是妈。晚饭吃了吗？”
吴雅试图粉饰太平：“吃了吃了。哦，对了，妈，上次借的两万块钱我给你转过去——”
“算了，你就留着吧，在大城市生活不容易。”
吴雅一怔，感动：“妈，对不起，我都这么大还老跟你拿钱……”
吴母叹气：“晓雅，你以为我不知道啊，这钱你是帮晓舟借的。”
吴雅连忙否认：“妈，不是的……”
“晓舟这孩子可怜，我们帮他一次两次没问题，但少了上进心，我们帮不了他一辈子。”
“妈……”
“小雅，你和晓舟不合适。你从小娇生惯养的，没吃过苦，谈恋爱不觉得难。但真到柴米油盐，就挨不过去了。今天我们给两万能解决你们眼门前的困难，但以后结婚生孩子了，你们需要的就是二十万，甚至二百万。那时候你就发现感情算什么啊，那时候后悔就来不及了。”
吴雅无声地流泪。
挂了电话，她打开水龙头，水声大作。她坐在抽水马桶上，紧紧捏着手机发呆。
-
一大早的康复科空荡荡的。
吴雅呆呆坐着，望着加湿器出气口。她走到加湿器前，把手放上去，感受着。
良久，她作出了决定，走进了段主任办公室内。
段主任十分不解：“……你要申请医院的宿舍？为什么？”
吴雅硬弩著笑：“哎呀，两个人保持点距离，对感情发展是好事，保留新鲜感嘛。”
段主任拉着吴雅的手，亲切地问：“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为了存钱结婚？”
吴雅低头不响。
段主任笑了：“肯定是！他一个人住，可以租小点的房子，是吧？”
吴雅尴尬地笑着，不做表态：“您就别问了，我想尽快搬过来，您帮帮忙打个招呼。”
“行我知道了。”
“对了，还有晓舟他妈妈脊椎刺激术的事情，您暂时还是先别跟他提。八万……一时半会儿，他可能凑不出来。”
“是吗？前几天你不还跟我说卖保险挺挣钱的吗？”
“就……不太稳定……”
段主任点点头：“哦是这样……我知道了。但是晓舟那儿要宽裕了，你还是得跟他谈一谈，他母亲的病，希望还是很大的。”
“嗯我会的。”
华灯初上，又是那家火锅店，九宫格火锅冒着热气，桌上摆着两瓶美汁源。
这回，薛晓舟拿着筷子，摩拳擦掌等待着。吴雅却意兴阑珊。
锅底“突突突”地冒出浪花。
吴雅告知了薛晓舟自己之后要搬去宿舍的决定。哪怕是要离开，她还是那么地委婉，借口说是为了方便通勤。
薛晓舟想换近一点的房子，可吴雅却借口说这是段主任的意思。
她笑：“好了，鸭肠都老了，赶紧吃！”说完自顾自拧开橙汁喝了一口。
薛晓舟挠挠头：“我给你涮个新的吧，八、七、六，我怎么有种被抛弃的感觉呢。”他一边涮著八秒鸭肠，一边吐槽。
吴雅插科打诨：“对啊对啊，我就是攀上了高枝要抛弃你，你不许要死要活哦！”
薛晓舟笑着敲了下她的头：“这种事情不能胡说八道，你可别吓唬我。”
吴雅吐了吐舌头：“开玩笑啦！”
“这个熟了吧？”
“吃点清淡的吧？”
薛晓舟忽然道：“别搬了吧？”
“得搬。”
薛晓舟笑着替她涮肉夹菜，他没发现吴雅低头吃肉的时候，眼中收起了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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