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一见钟情(1 / 1)

青山归杳处 镜中书 4976 字 2天前

顾杳自回到家后,几乎没闲着。

玄关处换鞋,去客厅打开电视,心血来潮将屋子拖了整整两遍。累到筋疲力尽就在沙发躺一会儿,看时间已接近十一点,才起身去浴室洗漱。

既然作出决定,就不容自己再胡思乱想。

所以,她需要忙起来。

人一旦忙碌,便没时间思考别的。

直到收拾完即将入睡,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亮起。

周行端发来信息。

【顾老师,礼物怎么样,喜不喜欢?】

迟钝一瞬。

下秒,蓦然反应过来。

当时下车脑子白茫茫一片,哪还顾得上后座有东西。

她汗颜打字:【抱歉,礼物放在你二叔车上,忘记拿。】

嗯?

周行端:【......】

不想让人失望,顾杳连忙补充:【我抽空让刘姨帮忙邮寄到住所,你有她电话吗。】

后者乖乖翻看通讯录。

找到后,发给她。

并附言:【没关系,这不是你的错,是二叔人老记性差。】

顾杳捂脸。

这话若被大领导听见,恐怕大少爷写一万字心得都‘难逃一死’。

轻叹:【你二叔不老,不要有年龄歧视。】

回想今晚场景。

其实当男人提及年龄问题时,她呼吸停顿了半拍。

周政良大抵,是真心在乎她的感受。

否则,一个站在权力塔尖的从政者,绝不会因正值盛年而产生自我怀疑。

只是,现在探究这些毫无意义。

接收完周行端最后一条信息,她回复‘早点休息’,便熄掉手机,心无旁骛阖上眼。

不管能不能睡着。

总之,生活要继续。

转眼到元月底。

临近春节放假前一周,大家忙碌且快乐着。顾杳受办公室氛围熏陶,也潜移默化投入到迎接新年的期待中。

因上次元旦夏薇破例请假,双人份工作落到一人头上,导致她连续加了三天班。许东平作为科长,严格秉持公平公正,特批准小顾同志,于周五下班后,就可以正式开启春节假期。

“当事者有没有意见?”许东平问。

人在江湖,欠下的总要还。

夏薇摇头,表示无异议。

就这样。

提前休假的消息传回家里,顾主任当即决定,要开车去邛海接宝贝闺女。

顾杳连忙劝阻。

“最近高速路堵车,从塘县开邛海至少三小时,没必要。”

沈老师在旁打趣:“你就让他接吧,夜里总说眼皮跳,不放心你一个人回来。”

“左眼还是把眼?”顾杳问。

对了,哪只来着。

夫妻俩对视一阵。

顾敬铭清咳嗓子:“有时左,有时把,没什么规律。”

呵。

小崽子忍不住笑出声。

慢悠悠道:“那可惨了,从医学角度来讲,您这属于眼部或者神经疾病,得治。”

无辜被诅咒的老父亲:......

罢了。

看穿两口子拐弯抹角的意图,顾杳不再配合演戏,直接戳破。

“前几天,一位八竿子打不著的亲戚突然加我微信,说要给我介绍对象。微信号,是你们给的?”

空气安静。

权衡利弊后。

“这件事我不知情,不妨问问你爸。”沈老师面不改色甩锅。

被锅砸中的顾主任:......

听闺女语气,抗拒情绪尚不明显。

没办法,只能由他来做恶人。

“也不算八竿子打不著,她是你爷爷那辈异父异齂的继姐,你要喊姑婆,虽然这些年一直没有往来,但对方既然主动联系,总不能把人拒之门外。”

“所以,三言两语就替我做主了?”

不是。

“到时见见面,走一走过场,相不相得中,再另谈。”

见面,走过场。

顾杳一个头两个大。

正想无情拒绝,顾主任已笑呵呵抛出诱饵,“作为补偿,我跟你妈打算今年给你包个大红包。”

“有多大?”

“至少比往年翻倍。”

听筒里默住。

夫妻俩知道,闺女心动了。

自小到大,这孩子对压岁钱毫无抵抗力,就跟中了邪似的。

果然。

经过十秒钟深思熟虑,顾杳松口:“丑话说在前头,只是给姑婆面子,别的,免谈。”

刚才还对人有意见,一转眼,就喊上姑婆了。

沈老师扶额。

这宝贝疙瘩,到底谁生的。

收拾行李回塘县前一晚,誉峰寄来的包裹送上门。

顾杳签收后,慢条斯理用美工刀拆解长形纸箱。当盒子打开瞬间,她眼神一下子定住。

是一只限量版的玲娜贝儿玩偶。

毛茸茸的粉色身躯,圆润脸蛋上嵌著一双水灵灵大眼睛,纤长睫毛微微翘起,透出几分俏皮。

头顶戴红色蝴蝶结发箍,耳朵上点缀几颗闪闪发亮的水钻。诚如大少爷所言,关灯后,玩偶身上的装饰品有夜光效果。

顾杳搂在怀里,静静打量一阵。

轻笑。

投其所好,细节之处无可挑剔。

不难看出,为准备这份新年礼物,大少爷功课做得十足。

她很喜欢。

拿起手机发微信,说东西已收到,附带【新年快乐】表情包。

然而,消息石沉大海。

周行端因犯错而被暂时没收电子设备,其中就包括手机。

等他看到小顾老师留言时,已是除夕前一天。

恰巧,也是周政良回京的日子。

寒风萧瑟。

车轮碾过长安街平整的沥青路面,后座降下玻璃窗,让严冬凛冽的空气灌进车厢。

时隔半年,政治权力中心的筋骨轮廓在暮色中依旧威严。

只是一切景物落入周政良眼中,早已掀不起分毫波澜。

前方五十米安检。

红旗H9减速,驶入把侧专用通道。

花岗岩砌成的检查站前,四名持*警卫如雕塑般矗立,防弹墙体后的监控探头随着车辆移动缓缓旋转。

“请出示证件。”戴着白手套的手掌从岗亭窗口伸出。

司机熟练地递过两个深蓝色证件本。

透过后视镜,警卫翻开内页时眉峰几不可察地抬了抬。

钢印下的‘周’字在安检灯下泛著冷光,那是现任**执掌某部委时用的旧版证件,在系统里永远享有最高优先顺序。

“欢迎回家,周书记。”警卫立正敬礼,栏杆无声升起。

车轮重新启动,转进一条林荫道。两侧的银杏树挂著红色灯笼,树根处也新装了带编号的防撞墩,一切都在彰显新春气息。

行驶两百米。

红旗H9在第三道电子门前驻停,司机摇下车窗对准虹膜识别器。

周政良注意到门柱上新装了四对广角摄像头,其中两个随车辆移动调整著角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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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父亲上个月换了安保系统。”司机解释道,“现在进出都要生物识别。”

后座沉默。

上次视频通话时母亲提过这事,说是京府新规,但他知道根本原因是那位被免职的两姓家奴——父亲近半年的心头病。

墙内传来机械运转的嗡鸣,三吨重的防爆门缓缓滑开,露出铺着花岗岩的环形车道。

二十年前栽下的雪松依旧亭亭如盖,树冠在寒风中沙沙作响。

主楼门廊下站着两名穿藏蓝制服的警卫,见到车牌立即按下耳麦汇报。

周?良刚踏出车门,就有一道温婉嗓音从二楼露台传来:

“老二回来了?”

他抬头看见小陈同志裹着羊绒披肩的身影。

静立院中,注视片刻。

周?良唇角微抬,纤尘不染的皮鞋迈上台阶。

室内,暖气夹杂淡淡檀木松香扑面而来。玄关处,摆放著一双男士拖鞋。

保姆面带笑意走上前,伸手接过男人脱下的深灰大衣,整理好领口,妥帖地挂在黄梨木衣帽架上。

正待说话,二楼梯口响起轻缓脚步声。

陈婉棠身着苏绣真丝旗袍,搭配一件绒白披肩,款款下楼时,不忘拿视线打量半年未见的儿子。

面孔英俊如常。

但瘦了。

“妈。”

周?良眼神温和,静静看着母亲走近。

上次返京匆忙,回老宅不到五分钟便被一通公务电话叫走。而长子周仲勋常驻西南,一年到头也鲜有假期。

这家里,好像所有人都难以停下脚步。

值得欣慰的是,每年除夕团圆,总归能整整齐齐,一个不少。

想到这里,陈婉棠秀眉舒展,示意儿子先去吃饭。

餐厅灯火明亮,长形餐桌上只摆着两副碗筷。

陈婉棠盛着汤说:“你父亲下午有外事接待,五点左右秘书长来电,又临时转道去了中南海视察,估计这会儿还不知道你回来,等明天......”

话没讲完,院子外传来汽车引擎。

隔着中式雕花琉璃窗望去,大门两侧身形挺立的警卫正向车内敬礼。

“今晚倒比平时早一刻钟。”陈婉棠放下汤匙,转头吩咐保姆将黄芪鸡汤再热一热。

尾音落地,皮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的声响由远及近。

周?良不动声色抬目,静待那抹高大侧影自中庭穿过,然后视野映入一道峰拔伟岸的身躯。

“爸。”

餐厅隔断屏风后,周立崶闻声步伐微顿,缓缓侧头,对上周?良波澜不惊的注视。

父子对望两秒。

周立崶没作回应,只是温和看向餐桌前的妻子,随手取下臂间外套,递给紧随其后的秘书。

他垂目扫过腕表时间,无奈蹙眉:“你胃不好,医生交代,晚餐务必准时准点。”

“两小时前已经用过餐,偶尔破例一次无碍,今天情况特殊,想陪儿子再吃点。”

陈婉棠言语安抚丈夫,让他别过分谨慎,她又不是陶瓷做的。

妻子话落,周立崶不轻不重看一眼某位‘罪魁祸首’。

“吃完饭来书房。”

留下这句,男人就转身上楼,秘书小跑着递上一叠文件。

陈婉棠不满丈夫特种兵式的工作习惯。

“舟车劳顿一天,飞机刚落地,就不能先歇歇?”

听到母亲数落,周?良气定神闲笑了笑,拿起筷子继续用餐。

客厅挂钟指向八点。

二楼廊道尽头的漆色实木门,被敲响。

“进来,”

推门而入,书房里弥漫着龙井和檀香混合的气息。

靠墙角位置,只亮着一盏黄铜落地灯,灯光如琥珀般沉淀在红木家具上。

周立崶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面前摊开的文件盖著鲜红“机噸”印章。

长腿迈进,周?良注意到父亲手边摆放著一份工作汇报,边角已经翻卷。

“518案件在地方上的影响不小。”周立崶声音低沉而平稳,像一泓深不见底的潭水。

他用钢笔尖点了点文件某处,面不改色开口:“邛海**书记清除党/羽的雷霆手腕声名远播,一阵风传到京城,都说我这个做父亲的,私下教子有方。”

说到这里顿住。

周立崶下颌绷紧,语气意味不明:“你倒说说,我平日是如何教导的。”

拉开椅子,慢条斯理于对面落座。

周?良伸手拿过那份文件,在父亲略显犀锐的注视下,一目十行,大致浏览。

不到一分钟。

合起文件,他轻笑。

“即使相隔万里,也绕不过您的手眼通天。”

讽刺谁。

周立崶拿鼻腔重重一哼:“就算走到天涯海角,我也是你老子。”

“很荣幸。”

周?良气息平稳:“希望您保重身体,几十年后,还得靠您的五指山压着,周家方可太平。”

“......”

父子对峙一阵。

“我打算把你调回来。”周立崶突然说,手指轻轻敲击著桌面,“三年地方历练够了,中南海有个位置很适合你。”

周?良指腹无意识地摩挲著茶杯边缘。

暖气很足,但他却感到一丝寒意蔓延至背脊,“给我点时间,还有一件私事。”

“私事?”

周立崶眼神陡然锐利起来,像两把出鞘的剑,“什么私事比你的仕途更重要。”

书房里气氛凝固。

周?良能闻到父亲身上那股常年不变的檀木松香,混合著文件墨水——

这是权力的气息,是他从小闻到大且早已浸透骨血的味道。

他抬起头,注视著父亲的眸色加深,淡腔启唇,“是您儿子的终身大事。”

空气突然安静。

周立崶紧绷的肩膀微不可察地松弛下来,眼中的锋锐被某种复杂情绪所取代。

他慢慢靠回椅背,手指交叉放在腹部。

“哦?”这个单音节的词被他拖得很长,带着探究意味。

窗外不知何时飘起了雪,细微的沙沙声透过厚重玻璃传进来。

周?良看到父亲眼角细噸的皱纹舒展开来,那是他很少见到的表情。

“哪家的姑娘?”父亲问,声音里罕见带着一丝温度。

“体制内,书香门第。”

周?良轻声说,感到胸口有什么东西在融化,“一个让人第一眼,就能记住的女孩子。”

一见钟情?

眼底划过意外,周立崶站起身,缓步走到窗前。

他的影子被灯光拉得很长,一直延伸到周?良脚边。

“难怪,你母亲上个月接完你的电话,就再也没念叨过梁家那丫头。”周立崶声音有些哑,可一旦提及妻子,声线里总藏着丝难以察觉的温柔。

周?良知道父亲在暗示什么。

当年离婚轰动京城,小陈同志为了他的事,整宿整宿失眠,身体几近拖垮。

倘若重蹈覆辙......

“有消息,记得及时告诉你母亲。”周立崶缓缓说,依然望着窗外,“让我看看是什么样的姑娘,能让我儿子迟迟舍不得归京。”

周?良放下茶杯,来到父亲身侧。

长安街的灯火在飘雪中变得朦胧,像被水晕开的油画,“感情问题,我心里有数,你们不必过于挂怀。”

周立崶没有回答,只是伸手拍了拍儿子的肩膀。

那一刻,他不再是?整个**部敬畏的特级首领,只是一个关心儿子幸福的普通父亲。

书房里的氛围悄然改变,仿佛连那盏严肃的落地灯都变得柔和起来。

“时间不早,去睡吧。“父亲嗓音里带着周?良多年未听到的温和,“明天还要陪你母亲去雍和宫上香,别误了时辰。”

周?良点点头,转身走向门口。

在关门一瞬间,他回头看见父亲又坐回书桌前,戴上眼镜,重新埋首于文件堆中。

灯光下,那道身躯显得既威严又孤独。

人人都想坐到这个位置。

但最终的登顶者,能有多少。

闭眼细数。

父亲这一路走来,似乎寸草未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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