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嘎’一声,门扇发出轻微的声响,缝隙由小变大,属于室内的暖香扑面而来,其中夹杂着一缕象征著帝王身份的龙涎香。
浅色软底绣花鞋跨过门槛,屋内微微昏暗的光线犹如一只猛兽,张开血盆大口将她寸寸没入。
云挽脚步一顿,心底蓦然生出几分颤意。
江福盛见她进了屋子,拂尘一甩贴心地关上了门。
转身对上月牙又惊又忧的目光,他笑得灿烂:“月牙姑娘且放心,屋子里有炭火,不会让你家夫人受凉的。”
月牙蠕动嘴唇,欲言又止。
感觉不大放心呢。
.......
身后的门扇骤然关上,云挽下意识回头,见只是虚拢著,并未锁死,才稍稍安心。
莲步轻移,云挽来到一人高的屏风前,对着内屋的人欠身道:“谢陛下,臣妇叨扰了。”
景宣帝未置一词,想来是懒得搭理自己,云挽扫了眼屏风后榻上隐隐约约隆起的身躯,美眸流转,悄声后退。
谁知才动,景宣帝倏忽开口:“夫人这是去哪儿?”
冷淡低沉的嗓音夹杂着细微的沙哑,似沙砾划过耳廓,慵懒中带着一股调笑劲儿。
云挽一顿,后足跟轻轻落下,镇定道:“臣妇不敢打扰陛下,想在外头找个地方坐下。”
最好是找个离得远的,她也自在。
念头刚起,屏风后人影晃动,景宣帝幽幽出声:“夫人身后便有一张椅子,何不坐下?”
他望了过来,隔着屏风,云挽也能感受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令人无处遁形。
她回头看了眼,果真看到了一张圈椅,距离自己半步之遥。
云挽咬了咬唇,娇白的面庞上流露出不情愿。
要是坐在这儿,一举一动岂不是就在他眼底了?
可她不动,那道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也岿然不动,看得云挽肌肤起了颤栗。
终是败下阵来,云挽后退半步,索性坐下。
屋子宽敞,四下却只点了两盏灯,幽暗昏黄的光线下,云挽?无聊赖地垂眸盯着地上自个儿的影子。
不知是点了炭火,还是烧了地龙,云挽只待了片刻,不久前在外面被雨淋湿的外裳已经干了半成。
只是鞋袜已经湿透,鞋底沾了污泥,一时半会没法干透,有些难受。
见她乖乖地坐下,景宣帝收回视线,随即浓眉骤,一股无形的胀痛自从太阳穴蔓延,如同尖锐的锥刺重重地扎入头颅。
景宣帝额头布满阴霾,刚毅冷峻的脸庞一寸寸变白,冷汗如同水珠顺着轮廓下落。
他咬紧牙关,死死克制着这份阵痛。
然而越是压制,那股子疼便如钻心蚀骨般愈演愈烈,来势汹汹,深入脑髓。
饶是坚毅如景宣帝,也不免泄露了两分气息,呼吸因疼痛变得粗重。
云挽一怔,险些以为自己听岔了。
可随着时间推移,那明显不对劲的呼吸显然来自屏风之后。
云挽站起身,朝着屏风靠近两步,低声询问:“陛下.......您怎么了?”
她一动,景宣帝便立刻察觉了,然而他的眼中如蛛网的血丝加深,眼前世界微微模糊,彼时他看得不大真切。
“夫人可还记得朕的头疾之症?”
他一开口,声音已沙哑地不成样子,像是在极力忍耐某种疼痛。
云挽立刻明了,无意识又走近两步,“难道是您的头疾犯了?”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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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到答案,云挽蛾眉轻蹙,盈盈眉目间犹似罩上一层浅浅的担忧。
踌躇片刻,她低声开口,语气中含着淡淡的关切,声音如泉水沁人心扉:“臣妇能为您做些什么?要不让江公公去——”
她想说让江福盛去请太医过来,然还未说完,景宣帝开口命令:
“过来。”
云挽再次靠近屏风,身影骤然放大,景宣帝却不满意,命她绕过屏风,出现在他面前。
遮挡之物兀然消失,那张苍白却不失威严的俊颜映入眼帘,汗水打湿了他的鬓角,额角青筋暴起,眼底一片血红,看得人心惊。
云挽愣原地,朱唇微动,却又不知说什么。
这就是他头疾发作的样子?比她设想的还要深刻。
景宣帝凝望着她,眸光猩红,深不见底,嘴唇泛白却噙著一抹笑:“夫人想帮朕?”
云挽迟疑了下,蜷在袖中的手心屈了屈,她微微点头。
就当是偿还他那日载自己回府的恩情罢。
景宣帝勾唇,似笑非笑道:“夫人想如何帮朕?”
怎么帮?
云挽能想到便是为他尽快找太医,待太医诊治后早点喝药早点免去苦楚。
但目前看来,云挽猜测他并不想对外声张,就连永寿公主亦是,否则此处定已被里里外外围得水泄不通。
景宣帝:“按揉之法夫人可会?”
云挽轻点头,“会一些。”
景宣帝:“那便劳烦夫人了。”
话落他变换姿势仰卧于榻,上半身靠在玉枕上,墨色锦绣华袍坠落榻沿,腰间玉佩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
云挽领略他之意,吓得后退几步,“陛下。”
“这、这不合规矩。”
不说二人身份之别,自己作为他妇,怎能近他的身?传出去受影响的只会是她。
就说万一自己揉得不好,把他按坏了,加重了病情,这样的罪责她云挽怎么承担得起?
云挽满脸抗拒,试图与他分析利弊。
不对,没有利。
难得从她脸上看到如此丰富的神态,景宣帝双眸微阖:“难道夫人方才是在诓朕?夫人可知欺君之罪?”
散漫的语气下是不容拒绝。
云挽别无他法,踩着半湿半干的绣鞋挪步到榻前。
她站着是没有办法为其按揉额角的,云挽只好小心地坐在榻边,随后折起袖口,露出一截凝霜皓腕。
观察片刻,云挽一双手靠近景宣帝。
柔软中带着微微凉意的指腹贴在太阳穴,景宣帝眉宇舒展。
见状云挽放下心,接着指腹使了点力,一边打圈按揉,一边注意景宣帝的反应。
淡淡的幽香钻入鼻尖,不知何时,景宣帝已睁眼。
“夫人这手法倒是娴熟。”他扯了扯唇,扬起一抹弧度。
云挽垂眸:“夫君在世时看书久了亦会头疼,臣妇便?郎中学了这按揉之法,没想到的确能缓解一二。”
闻言景宣帝嘴角的笑意霎时消失。
他薄唇紧抿,眼底一片冷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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