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9章 斩首(1 / 1)

三日后,铅云低垂,似一块浸透墨汁的麻布笼罩京城。

菜市口的青石板上,前日处决江洋大盗的暗红血迹尚未彻底洗净,此刻已被噸噸麻麻的人群挤得发烫。

刽子手王猛扛着,八十斤重的鬼头刀立在刑台右侧,刀刃上斑驳的铁锈混著桐油,在阴云下泛著幽蓝冷光,引得围观?姓不自觉后退半步。

卯时三刻,街口突然传来马蹄声与车辇轱辘响动,朝中官员们陆续抵达。

吏部尚书周明远下了马车,望着刑台方向,抚著胡须对身旁的礼部尚书王宏儒低声道,蔡公这一死,朝堂怕是要变天了。”

变天?”

王宏儒冷笑一声,甩了甩衣袖上的流苏,他贪墨赈灾银,致使万千?姓流离失所,落得如此下场也是咎由自取。

只是不知镇南王此举,究竟是为江山社稷,还是另有私心。

两人正说著,户部侍郎李东霖凑了过来,神色紧张,二位大人,我听闻大皇子也暗中插手此事,这里面的水,怕是深着呢。”

说话间,镇南王楚玄策的马车缓缓驶来。

大皇子楚玄霆的车驾紧随其后,他掀开帘子,望着刑台的方向,眼神晦暗不明。

刑部侍郎陈砚快步走到楚玄策马车旁低声道:王爷该来的都来了,连枢噸使都带着一干属下来了。”

镇南王楚玄策微微颔首,整了整蟒袍上金线绣的蟠龙纹,迈步下车。

“让让!

让让!”

人群中突然响起叫嚷声,几个孩童挤到前排,踮着脚张望。

我要看杀贪官!

我娘说他贪了粮食!”

一位抱着婴儿的妇人跟着挤过来,哄著怀中哭闹的孩子。

乖,看完这狗官受刑,咱们就能盼来救济粮了。”

五辆囚车缓缓碾过碎石路,车轮与地面摩擦发出吱呀声响。

蔡丞相被锁在最前方的木笼里,昔日束发玉冠早已不见踪影,灰白头发如乱草般披散,蟒纹官服也被?得只剩半截,露出布满鞭痕的脊背。

他蜷缩著身子,镣铐拖在地上划出长长的火星。

狗官!

还我女儿命来!”

卖豆腐的张大娘突然冲出人群,手中装馊水的陶罐狠狠砸在囚车上。

腐臭的汁水溅到蔡丞相脸上,他浑身一抖,浑浊的眼睛缓缓抬起,与张大娘布满血丝的双眼对视。

呸!”

他突然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不过是些贱民......”

杀了他!

杀了这狗东西!”

人群瞬间炸开了锅。

瘸腿老汉举起枣木棍,嘶吼著冲上前,你说谁是贱民,我儿吃了你家发霉的麸皮粥,肚子胀得像鼓,活活疼死在茅房!

今天我要亲手扒了你的皮!”

还我丈夫命来!”

一位披麻戴孝的妇人哭喊著,他去领救济粮,被你们家的狗腿子活活打死在粮仓门口。

她捡起地上的石块,狠狠砸向囚车,你们吃人肉喝人血,不得好死!”

“贪官!

畜生!”

把他千刀万剐!”

此起彼伏的叫骂声中,有人将鞋底、烂菜叶、臭鸡蛋纷纷朝蔡丞相扔去。

几个年轻力壮的汉子试图冲破御林军的防线,怒吼著让我们报仇!”

肃静!

圣驾到随着太监尖锐的嗓音,镶金错银的马车缓缓停在刑台东侧。

镇南王楚玄策掀开明黄绸缎车帘,蟒袍上金线绣的蟠龙随着动作栩栩如生,腰间玉佩撞出清响。

他踏着青石阶走上刑台,三?御林军同时甲胄相撞,发出整齐的铮鸣。

蔡文明。”

楚玄策站在刑台中央,声音压过?姓的叫骂,你贪墨赈灾银三?万两,致使北方三州赤地千里,易子而食。

如今证据确凿,可有话说?”

蔡丞相突然仰头大笑,笑声中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嘶哑。

楚玄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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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以为杀了我就能独揽大权?

大皇子不会放过......”

够了!”

楚玄策猛地抽出腰间软剑,剑尖挑起蔡丞相下颌,行刑官何在。

此时,人群中又响起新的议论声。

听说他家地窖藏着金山银山,一个商贩模样的人咋舌道,够咱老百姓吃上几辈子了!”

可不是!”

旁边的老秀才摇头叹息,我侄子在青州当差,说亲眼看见灾民啃观音土,肚子胀得走不动路,这狗官却大鱼大肉......”

让他也尝尝挨饿的滋味!”

一个满脸沟壑的老农喊道,我孙子就是饿死的,今天终于能给孩子报仇了!”

蔡丞相的几位,旧部混在人群里,其中一人红着眼眶,握紧拳头道,当年若不是蔡公提携,我等哪有今日。

如今他落难,我们却无能为力。”

身旁的人连忙按住他的手,噤声!

如今形势不明,切莫惹祸上身。

这朝堂之上,向来是胜者为王。”

王猛将鬼头刀重重杵在地上,震得刑台微微发颤,时辰已到,送大人上路!”

他大步上前,铁钳般的手掌揪住蔡丞相后颈,如同拎小鸡般将人提起。

蔡丞相双脚离地乱蹬,囚服下露出的脚踝布满溃烂伤口,那是在天牢被老鼠啃食的痕迹。

皇上!

老臣冤枉啊!”

蔡丞相突然声嘶力竭地呼喊,脖子被按在沾著前任犯人头血的木桩上,二十年前平叛夜,老臣替您挡过三箭......”

住口!”

大皇子楚玄霆突然开口,声音冰冷如霜,贪赃枉法之徒,也配提往日功劳?

蔡文明,你可知因为你,多少百姓家破人?!”

“别听他狡辩!”

张大娘在人群中尖?,我这烫伤的疤就是他家护院弄的,今天一定要血债血偿。

“杀了他!

杀了他!”

百姓们的呼喊声震耳欲聋,声浪几乎要掀翻刑台的顶棚。

回应蔡丞相的是更汹涌的骂声。

有人扔出烂菜叶,有人扯开嗓子喊贪官去死,此起彼伏的声浪中,王猛将鬼头刀高高举起。

刀锋划破阴沉的天空,在即将落下的瞬间,蔡丞相突然转头看向楚玄策,嘴角勾起诡异的弧度。

你以为......大皇子真是你盟友,莫要被人当了枪使......”

寒光一闪,血如喷泉般溅起。

头颅骨碌碌滚下刑台,在青石板上撞出闷响,最后停在抱着饿死孩子的妇人脚边。

妇人低头看着那颗圆睁双眼的头颅,突然爆发出一阵凄厉的笑声。

死了好!

死了好啊!

我儿终于能安息了......她抓起孩子早已僵硬的小手。

好!”

活该!”

百姓们欢呼雀跃,有人跪地叩谢苍天,有人相拥而泣。

雨水不知何时落下,混著泪水、血水与欢呼,冲刷著刑台上的罪孽。

楚玄策望着台下沸腾的人群,又看向不远处神色莫测的大皇子,袖中密信微微发烫,那是今早收到的,大皇子与北狄往来的密函。

他转身对刑部侍郎陈砚低声道:即刻将三成抄家物资运往北方,剩下的黄金......铸造成甲胄,半个月内送到镇北军大营。

切莫走漏风声。”

此时,暴雨倾盆而下。

官员们纷纷撑起油纸伞,枢密使望着雨幕中的皇宫,摇头叹道,伴君如伴虎,蔡公风光了一辈子,最后落得如此下场。

这朝堂风云变幻,谁又能独善其身。

而在人群中,百姓们的议论仍未停歇,这场因贪官伏法而起的浪潮,还将在京城的大街小巷久久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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