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吧。”
赵有福刚叹口气,刚拿起笔,还没写下第一个字,孙娇娇就像疯了一样扑了过来。
她一把把他手推开,直接坐地上,抓起土往脸上抹,嗓子撕著吼:
“写你大爷啊!”
“我说了不签就不签!这要是真签了,我们一家人以后还怎么做人?!”
“她那赔偿三?块,杀人啊?我们又没拿刀子——她自己身子骨不中用,还怪我们?”
李秋凤脸都黑了:“孙娇娇,你别再撒泼了,这账你们家躲不掉!”
孙娇娇指著李秀兰就骂:“她一胎一胎都是丫头!我都找人去庙里算过命了——就是个贱命,八字克夫!”
“她不该活着回来,她是来耗我们家的!她身上那几个丫头就是债,压着我们家一辈子起不来!”
“她回门那次,我说得多明白?‘要生不出儿子就别想吃饱饭’!”
“咱家祖坟不容这种货色!”
这一连串话落地,全场人头皮发麻。
众人倒吸冷气:
“这哪是当婆婆的?这分明就是活阎王!”
李秋凤脸色一变,怒气腾腾:“孙娇娇你别不识抬举,再闹我现在就送你进镇派出所!”
孙娇娇不服:“我还真不信你敢动我!”
“行!”张翠娥冷笑一声,猛地站起来,像一根沉了年的铁杆,“那就都别签了。”
“别写什么调解书了,我这就去县里!”
“先告你柳妄秋强奸儿媳妇,告你柳大胜强迫妇女。”
“孙娇娇,你刚才那几句话我记下了。”
“算命?搞封建迷信、歧视妇女、故意伤害——你今天这张嘴,可比那几根棍子还毒。”
“还有李老栓,我也要举报他——买卖妇女罪,一分钱一命,谁也跑不了!”
她越说越狠,眼神冷得像霜刀,围观群众下意识倒退两步,生怕这疯婆娘下一秒就掀了屋顶。
“正好,我这就动笔写信,连同你刚才这些话,都一并抄下来,送去市里、送去妇联、送去《工人日报》!”
她转头看向村长,声音突然拔高一寸,冷冽如冰:
“还有你,赵村长,我知道你这两个月在跑先进村评比,也听说你上个月进了市提拔候选人名单。”
“我今天这封举报信,要是发出去——别说先进,你这顶帽子怕是都得换人戴!”
赵有福“腾”地一下站起来,脸都变了。
他的手顿在半空,嘴唇哆嗦,半天没吐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你……你怎么知道这些?”
“你一个……你怎么……”
他盯着张翠娥,像是头一次认识她。
这老太太,是个泥腿子没错,可她张口就能把“评先进”“候选名单”“上报路线”说得清清楚楚、步步精准。
这哪儿是个村妇?这简直是个能搅动整个村子的……大杀器!
他浑身一颤,后背都冒了冷汗。
“我行的正,做的直,不怕人举报。”
“不过你......”
“你……别激动。”
赵有福干笑一声,声音立马软了下来,“咱们就……好好写,该怎么写就怎么写!”
他转头怒斥:“柳妄秋、柳大胜,你们再敢啰嗦一句,别怪我直接把这事转到镇派出所去,到时候全村开大会清理门户,你们一家都别想待下去!”
柳妄秋站在原地,脸色青一阵白一阵,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不停地往下滴。
——村长他真急了,是真要豁出去保住帽子。
他嘴巴动了动,最后狠狠盯着孙娇娇。
啪——!
一个耳光抽过去,打得孙娇娇当场跪在地上,脸都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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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嫌我们丢人丢得不够?”
“你今天敢不签,我先让你躺着出去!”
孙娇娇被打懵了,手捂著脸大喊:
“你疯了?你居然打我?你不是一直……你不是一直……你打我干什么啊你!?”
“我打你怎么了?”
柳妄秋眼神恶毒、额角跳筋,恨不得把她整个人掐死,“你这张破嘴,早晚把我们全家都送进去!”
孙娇娇哭着挣扎起来,刚要扑上来反击——
啪!
又是一巴掌!
“你还想翻天?!”柳妄秋眼中满是狠厉。
孙娇娇看着眼前想要杀了她的柳妄秋,彻底瑟缩在墙角,满脸血痕和委屈,呜呜地像狗一样缩著,不敢再吭声。
赵有福哆哆嗦嗦提笔:
“当事人李秀兰,与柳家长子柳大胜婚姻破裂,解除婚姻关系。”
“婚后生育三名女儿,幼女归女方抚养,其余二人暂留男方照料。”
“男方不得干涉母女离开,不得阻挠来往探视。”
“女方陪嫁:绸缎四匹、银手镯一对、红被两床、压箱三十元——即刻归还。”
“柳家补偿医药费、营养费、误工费等合计五百元,今日当场结清。”
“明日双方前往镇民政所正式办理离婚手续。”
笔落纸定,墨未干。
张翠娥接过调解书,仔细一看,点了点头。
“我签。”
还不等张翠娥动笔,旁边的李秀兰,有些发抖的声音响起。
“娘,我自己来。”
张翠娥看着眼前自己这个因为激动而瑟瑟发抖,却还要坚持迈出下一步的女儿,内心既可怜又欣慰。
张翠娥轻轻将纸递给李秀兰。
李秀兰手指抖著,迟迟没有接过笔。
她慢慢抬起头,看向院角那棵老树下——
两个女孩正藏在柳大胜身后,小脸脏兮兮的,眼睛冷冷的,满是不信任和敌意。
其中那个大一点的女儿,年约八九岁,正紧紧拽著柳大胜的裤腿,牙一咬,小声骂了一句:
“你坏妈妈,都是你害我们家变成这样。”
李秀兰身体僵住了。
那一刻,她像是被谁往心口扎了一刀,眼神空了,浑身都凉了。
那是她亲生的女儿。可那目光里的厌弃和恶毒,却像利刃,剥去了她做母亲最后一点妄想。
她低头看了眼怀里熟睡的小女儿,紧紧搂住。
这一刻,她终于做出了选择。
“我只带这个走。”她喃喃著。
“前头的两个……我不要了。”
没有犹豫,也没有恨。只有一种死了半边心的沉静。
她拿起笔,在调解书上,一笔一划,签上了名字。
眼泪啪嗒啪嗒落在纸上。
“娘……”她声音低到只有自己听得见,“我以后就靠这个娃活了。”
张翠娥什么都没说,只是伸手,把她母女两个搂进了怀里,狠狠抱紧。
这一刻——
她知道,女儿是真的死过一回了。
而现在,才算真正活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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