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蔫了的癞皮狗(1 / 1)

调解书一签完,李秋凤当即冷声道:

“既然文书签了,那补偿款也别拖。”

“现在就结清,明天直接去镇上登记,省得夜长梦多。”

柳妄秋脸色发白,咬著牙点头:“我去屋里拿。”

院子里鸦雀无声。

那道佝偻著的身影穿过院门,一步一步走进堂屋。

李秀兰低着头,脸色苍白,指甲死死掐著孩子的被角。

赵寒云不动声色地站在她身后,张翠娥一手扣住女儿的手,像把她捂在一个安全壳里。

可就在那脚步声“哒哒哒”从堂屋传来,李秀兰的肩膀猛地一颤。

她听到了熟悉的喘息声。

那是她无数个深夜里,被噩梦缠住的回音。

她不敢抬头,闭着眼,指甲几乎掐进肉里。

“给。”柳妄秋将一叠厚厚的钱递到她面前。

那钱整整齐齐,被布条捆着,带着股屋里的潮霉味,还有他手心的温度。

她想后退,脚却像钉住了一样动不了。

那张脸就在她眼前。

那个曾趁著夜深人静、她丈夫装聋作哑时,悄无声息钻进她屋里的男人——

那个让她一辈子噩梦缠身的“长辈”。

李秀兰唇角抽了抽,胸口一阵剧痛,但她没再退。

她抬手,伸过去,接过那叠钱——

指尖触到的那一瞬,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但她没抖。

她接过,点了一下,一张不差。

然后,她抬起头,看着柳妄秋,眼里没有恨,只有无比冷漠的厌恶:

“这钱我收。”

“也当是你买我一辈子不说话的命。”

柳妄秋脸色铁青,眼神里第一次浮现出羞耻与恐惧交织的情绪。

“你放心。”李秀兰低声说,“我不会再回这鬼地方。”

“希望你这辈子都不要做噩梦。”

张翠娥没说话,只是伸手把她和外孙女搂进怀里,手指轻轻一抹她的眼角。

围观的村民,没人再敢笑,没人再敢吱声。

他们只看到——一个离了婚的老太太,一手牵着女儿,一手抱着孩子,像是一场风暴里不倒的老松,硬生生地把女儿的命,从泥地里拖了出来。

“啧啧……这张翠娥,是真厉害。”

“她不是来闹的,她是来翻案的。”

“以前谁不说她命苦,现在看看——谁敢不服她?”

而赵有福站在一旁,看着眼前这一地鸡毛、一堆脸色惨白的柳家人,又回想起前段时间听说的——

“张翠娥在李家村,跟李老栓闹离婚,当着全村人撒横、闹事、逼着村委改户口……”

那时候他还嗤笑一声:“一个破村妇,能翻多大浪?”

今天这一幕落在眼前,赵有福心头一凉,默默在心里划了个重点:

以后,绝对不能惹这婆娘。

李家带过来的嫁妆,全都被细细点过清单。

绸缎四匹,银手镯一对,红喜被两床,压箱的三十原,还有几样小布匹和一只铜脸盆,是李老栓早年托人从镇上挑的货。

张翠娥一件一件翻出来,像剥皮一样,把柳家这五年偷拿的脸面全部撕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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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孙娇娇瘫坐在门槛边,脸上巴掌印还肿著,捂著腮帮子呜呜咽咽哭,嘴里骂骂咧咧,嗓音却低得像蚊子——一句都不敢冲张翠娥喊。

她知道,她现在要是敢上前,张翠娥是真敢让她再少一颗牙。

堂屋里,柳妄秋蹲在墙根,低着头,不敢说一句话。

柳大胜靠在墙上抽烟,烟头烫到了指头才哆嗦一下。

他们两人就像两只晒蔫了的癞皮狗,失了牙、掉了毛、骨头都被抽空,连个虚张声势都撑不起了。

张翠娥收完最后一样东西,理了理包袱,转身时声音淡淡一句:

“多谢你们这些年保管,咱们两清。”

谁都不敢接茬。

赵寒云早已把自行车支好,车后座绑着粗麻袋和两条绳子,张翠娥把包袱一搭,手起一拉,叠得整整齐齐。

他沉默地接过东西,一个个装上车,动作干脆利索,不多话,也不抢风头,就像一堵随时能靠的墙。

李秀兰站在旁边,看着这一幕,心口第一次有了一种不慌的感觉。

目光追随着张翠娥的一举一动。

阳光从张翠娥背后斜斜照过来,把她的侧影拉长,包袱落下的每一声轻响,就像钉子,一下下钉在李秀兰的心上。

她有点恍惚。

从昨天还跪在柳家厨房门口求口粥喝,到现在站在村口看着自个儿的嫁妆一件件被“抢”回来。

这一切像梦,但又那么真实。

李秀兰吃完了张翠娥做的饭,此刻肚子不再空荡荡,手脚好像也不那么冰了。

看着怀里的孩子睡得安稳,小脸似乎白了些,嘴角还有点红润。

李秀兰感觉自己身上开始有了力气,日子也开始有盼头了。

但她不知道的是,能让她现在身体有力气的不全是那顿饭,而是张翠娥偷偷拿出的三大碗灵泉。

灵泉淡而无味,滴在干粮里、拌在水中。真正的“药”,她根本没察觉。

可就是这一顿饭,让她身体热了,脚下有劲了,脑袋也没那么晕了。

更重要的是——让她的命有了盼头。

看着眼前忙碌的张翠娥,李秀兰满眼湿润,

她被李老栓送回来那一刻死了的心,这会儿已经活过来了。

李秀兰吃了一口张翠娥带来的饼干,嘴角微微上扬,脸上好似又出现了一个有娘疼的小女儿神态。

三人一前两后,沿着村头出村口那条蜿蜒土路走去。

天色偏晚,西边的云层一块块地泛著金红,落日像个燃烧的火球,把他们三人的影子拖得老长老长。

李秀兰走在中间,张翠娥在前头,赵寒云推著车跟在最后。

她脚步越来越稳,虽然脸上还是苍白,但整个人已经从那种被拎起来的“死人骨”状态里走出来了。

她回头望了一眼,柳家的屋顶已经被落日压得黑了,只剩影子。

她轻声:“娘……我们不回李家村?”

张翠娥脚步没停,头也没回,只丢下一句:

“跟我走就是了。”

李秀兰张张嘴,又吞了下去。

她想说:李家村那边……李老栓他知道我回去,怕是……

可一想到父亲那个酒气冲天、打她骂她、最后还把她亲手“卖”出去的人,她整个人一寒。

再想想那边的老宅,空空荡荡,亲戚早跑光,地也分得七零八落。

她忽然明白,娘没打算带她回去——不是怕李老栓,是根本不认那个家了。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她反倒安心了。

风一吹,原本出汗的身体反而有点凉了,李秀兰理了理衣服,咬牙,一步不落地跟上娘的脚步。

身后,赵寒云一路沉默地护着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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